居巢老宅小院里,南风渐起,潮声涨落。夜半时分,小乔终于幽幽转醒,断断续续嘟囔道:“水……喝水……”
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托住小乔的肩背,将碗盏放在她口边,随着她吞咽的节奏缓缓抬起。
察觉面前之人不是大乔,小乔抬起沉重的眼皮,望着周瑜讷道:“怎么……是你……”
周瑜拿起丝帕,边为小乔擦拭樱唇边回道:“大乔姑娘在庖厨给你煮药呢,一会儿就过来。”
小乔垂眸点头,一双小手抓紧锦被:“多谢你下水救我,若不是你,我只怕已经死了。”
“如若我不救你,伯符也会下水的,他是一军主帅,怎可轻易犯险……好在你没事,伯符与仲谋已经赶回舒城去了。”
周瑜这一串说辞,摆明是告诉小乔,他救她乃是为着孙策,而非为了小乔。深沉水底的窒息感再度来袭,小乔裹紧锦被,半晌未能说出一字来。
昏迷间听到的那几声“婉儿”,真的只是幻觉吗?彼时他眼底的心疼与悲哀,难道真的只是臆想?
见小乔缄默不语,周瑜亦喉间干涩,起身道:“我去看看药煮好没有。”
小乔本就是直接爽快之人,早已受不了周瑜这般忽冷忽热。见他甩袖欲走,小乔一把拉住周瑜的衣袂,磕磕巴巴道:“周公瑾,在水下时……你有没有……”
正事还未问出口,大乔便捧着汤药走入房中,惊喜道:“婉儿醒了?身子怎么样?还难受吗?”
小乔赶忙撒了手,嘴角挤出一丝笑,神色却仍悻悻:“我没事了,姐姐不必担心。”
大乔捧着汤碗坐在榻边,搅动汤匙轻吹,一勺一勺喂给小乔。周瑜拱手对大乔道:“大乔姑娘,令妹痊愈,周某深感欣慰。夜深了,不打扰二位姑娘休息,周某告辞。”
眼睁睁看周瑜走出客房,背影决绝好似没有一丝留恋,小乔心中酸涩难当,亦觉口中药万分辛苦,她扁着小嘴推开药碗:“这什么药啊,怎么这么难喝?”
大乔含笑劝慰:“是药三分苦,哪里有好喝的?郎中说你心肺间都染了湿气,让好好吃药驱一驱呢。”
“周公瑾呢?可找郎中看过了?”
“周公子下午便起了高热,现下看着倒是好多了。不过婉儿,你以后可不许再去水边玩了,今日简直差点吓死我。”
小乔乖巧地点点头,脑海中又浮现水下周瑜那心痛又哀婉的俊颜,她不由脸红起来,眼角盈盈满含秋波。
大乔见小乔小脸儿嫣红,探出素手摸着她白玉般的额头,喃喃道:“莫不是又烧起来了?”
小乔环膝摇头:“姐姐,今日在水下,周公瑾好似叫我婉儿了……”
大乔一怔,心中几番计较,待思量定,才柔声对小乔道:“婉儿,周公子才华横溢,俊逸不凡,实乃良配。可你年纪尚小,即便纳采问名,也要等到将笄之年。与其惶惶不可终日猜测他的心意,不妨好好做自己……在姐姐看来,摒弃了唯唯诺诺的婉儿,还是最讨人喜欢的啊。”
大乔所言不差,自从迷恋上了周瑜,小乔便时常自卑,总觉得自己不够温婉淑慧,畏首畏尾,愈发不像自己了。本身就是碧玉小家女,而非大家闺秀,若是再丢了本性,便真一无所有了。
想到这里,小乔埋头一叹:“姐姐我累了,想休息了。”
大乔一应,扶小乔躺下,为她掖好被角,又压灭了灯盏。未多时,小乔便发出了细微又均匀的甜呼。
到底还是个孩子,大乔望着小乔,满面温柔笑意,可她却丝毫睡意也无,纤弱身躯飘至窗前,望着倒映在巢湖中的明月,暗自担忧孙策。
不知他有没有平安到舒城,亦不知吴夫人可会为难他,大乔倚在月色下,满面惶然无助。
舒城军营里,孙策漏夜方至,来不及休息,便钻入中军帐,细细查看各处往来的信函。
及至三更时分,百里连营悄然无声,唯有打更与巡逻之人的步履,伴着孙策的无眠之夜。
吴夫人掀帘而入,将桂圆枸杞汤放在木案上:“伯符,快入秋了,你一到秋日便爱伤风,可该仔细着些。若是病倒,围城之事便愈发百上加斤了。”
孙策赶忙起身:“这么晚了,母亲怎么还不休息呢?”
吴夫人团身坐下,轻笑道:“傻小子,你未为人父母,自然不懂,你们兄弟二人未回,我怎么睡得着?”
孙策垂头道:“伯符不孝,令母亲忧心了……”
“大乔姑娘可还好?”
听得吴夫人问起大乔,孙策颇有些不自在,梗着脖子未回话。
看孙策如此模样,吴夫人笑容清苦又无奈:“伯符,你打小一根筋,为娘能不知道吗?单说大乔姑娘本人,为娘确实喜欢得紧,可她父亲……”
孙策径直打断了吴夫人的话,匍匐拜道:“母亲,这世上,我最不愿忤逆的人便是你。可眼下形势未定,我并非定然会与乔将军对垒。何况有公瑾智计在侧,我们一定会运筹帷幄,即便将来与袁术反目,亦不会将乔将军牵涉其中……”
孙策双目坚定如炬,灿烂如星。吴夫人双目低垂,满心不忍,半晌未说出一个字来。自五年前孙坚离世,孙策便担起了家中重担。提起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