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雨云重,风雷万里,才过酉时,天色就暗沉得犹如子夜。孙策赶着马车,沿着巢湖官道疾驰,道上空无一人,旁侧巢湖水汹涌如潮,坐在前室驾马的孙策浑身湿透,虽是春日,却余寒犹烈,孙策不由打了个寒颤,喷嚏连天。
头顶之上方寸地突然放晴,孙策抬眼一看,只见大乔俯身上前,为他撑起了竹骨绸伞。孙策回身粲然一笑:“伯符何其有幸,有大乔姑娘为我撑伞,哪怕即刻死在此地,也死而无憾了。”
大乔面颊微红:“孙公子真是爱说笑……听闻孙公子是江都人士,为何对这居巢县如此熟悉?”
“孙某是吴郡富春人,家父过世后,才随母亲带弟妹辗转搬迁至江都。我兄弟公瑾的祖籍就在此地,今日你们去的正是他家的祖宅。”
大乔微微颔首:“小女子心有一问:周公子是洛阳令的嫡亲子,怎会只在这江南一隅做个小小县令呢?”
“说来话长”,孙策轻声一笑,回忆起周瑜刻意在袁术面前装疯卖傻,出尽洋相。袁术见周瑜疯疯癫癫,行事无状,认定他不过空有一副好皮囊,便如他所愿,让他回到居巢做了县令。
大乔见孙策并未正面回话,只好再问:“听闻周公子人品贵重,只做小小县令,实在令人困惑……可是有什么难言的隐情?”
见大乔一直探问周瑜之事,孙策起了几分警觉,他回眸一笑,轻轻握住大乔执伞的手,假装十分介怀:“大乔姑娘怎么总问我兄弟的事,也不关心关心我?”
大乔触电般不自然地收了手,咬着薄唇:“我并非刻意探问周县令之事,只是舍妹在周县令家中,又卧病在榻,我这做姐姐的实在有些不放心……”
原来大乔只是放心不下小乔的安危,并非要探听什么。孙策卸下心防,几分疑窦顷刻转化为柔软。原来天下的长兄长姐都是一样,孙策嘴角泛起一丝浅笑:“我这兄弟年纪虽轻,却刚死了夫人,心中郁结,只差没入寺为僧,现下看见母鸡都要绕道走,必不会对你妹妹有什么非分之念。我能理解姑娘的担忧,请你只管放心便是了。”
大乔望着孙策坚毅俊朗的背影,心头一暖:“多谢孙公子体恤……可周县令看似不过十七八岁,竟然已经成亲了?夫人早夭,实在可惜。”
“你知道他父亲是京畿之令,恐怕还不知道,他岳丈是司徒大人王允。若非权臣当政,朝堂昏暗,以我兄弟的才能,位列三公也不是不可能。”
“只听你一直夸周县令,孙少将军亦是人中龙凤,实在不必自谦。当年若非孙老将军举义军,江东之地早已沦为焦土,虎父必然无犬子,相信少将军一定能有所作为。”
孙策神色飞舞,十分自得,却不肯让大乔看出他如此欢欣,故作冷静道:“姑娘谬赞了,我这人自信得很,从不自谦。不过今天能听你这样的美人儿唤我这没有一兵一卒的野将军一声,心里着实舒服得很。”
巢湖环抱蜿蜒之所,正是张仲景小住的茅庐。大雨如注,矮篱笆墙里,一个扎着总角的童子摆弄着几十口比自己还高的大缸,用来收集雨水。见孙策驾马车前来,童子匆匆一瞥,背过身去,未作理会。
这孩子是张仲景最小的弟子,时年不过八岁,因为自小跟着张仲景,脾气秉性与他十分相似,每次见到孙策,都是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孙策气得直笑,隔着篱笆大喊道:“小孩儿!张老汉若是在屋里,就请你通传一声!”
那童子好似没听见,继续着手中的活计,一声不吭。
孙策被驳了面子,不由有些不快,他强压着性子对大乔道:“雨太大,姑娘不便下去,请在车里稍等,我下去看看,若张老汉在,我再出来喊你。”语罢,孙策跳下了马车,冒雨翻过篱笆,向茅庐走去。
屋内空无一人,只堆放着许多不同种类的草药,散发着熏人的药气。孙策赶忙屏息摆手,快步退出了房间。
大乔万分焦心,见孙策沉着脸走出茅庐,便知他一定是毫无斩获。大乔不由眉头紧锁,眼眸低垂,秋波尽是愁闷,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间,那童子尖声一叫,只见孙策仗着力大,将那硕大的水缸抱起,威胁道:“张老汉到底去哪了?人命关天,今日可没工夫陪你打哑谜。你若不说,我就把这缸子砸个粉碎……”
童子很快恢复了平静,徐徐起身,拍拍手上的泥,慢慢道:“师父说了,孙郎若来,舞刀弄棒,搞不好会砸坏东西,所以刻意准备了几十口缸在后院。”
孙策双手一沉,大缸径直垂下,重重砸在了脚背上。一阵锥心之痛传来,孙策痛得直跳脚:“张老汉既然知道我会来,定然想见我,你这孩子为何百般阻拦!”
童子歪头一笑,奶声奶气回着:“我可不敢。师父昨日进山里采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进哪个山了?汤山?还是其他什么山?”
童子摇摇头:“不知道,师父可没说。”
孙策靠在大缸上,一脸无奈:“张老汉岁数可不小了,你们也不管管,怎能如此放任他,连去哪里也不说?”
“师父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救了那么多人,一定长命百岁,不必担心呢。”
这话倒真是张仲景的风格,孙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