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砍在她自己身上似的,她极其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轻轻颤抖的手缓缓伸向纪锦棠的伤疤。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一千年前的郑天诚,同样是伤痕累累,同样是气宇轩昂,同样是勇敢纯良。
尽管纪锦棠闭着眼睛,可他高挺的眉骨下浓郁乌黑的睫毛微微泛起一阵朦胧,眉宇之间散发的英气和那位将军如出一辙,商洛亭很想抱紧眼前人,可她又清楚的知道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大将军郑天诚早就死了,死了一千年,眼前的这个人只是一个会变戏法的江湖术士。女人还是将她冰冷的手触碰到了纪锦棠的胸膛,顷刻间,她觉得一股极强的暖意涌上心头,她知道她已经爱上了千年之后的这个赶尸族长,她知道她已经无可救药了。
她知道纪锦棠看似冰冷的外表下,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炙热的,可以温暖周围的一切,包括她这个千年游尸,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触碰,却好像注定将她的一生交托了出去似的。商洛亭苦笑了起来,她低声自语:“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在千年后苏醒?为什么我要成为一具游尸?”
商洛亭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了纪锦棠,双臂力量大的惊人,仿佛她准备将纪锦棠勒死在她的怀中。她不顾纪锦棠背后的血对她身体的灼伤,她自己的胸口近乎被烫焦,火烧是极度恐怖的刑罚,她觉得这是老天给她的惩罚,惩罚了她的移情别恋,惩罚了她不顾自己千年的修行,投身于红尘的眷恋之中。
纪锦棠伤口周围的皮肤变得越来越黑,黑血范围也越来越大,她发现男人的脸色逐渐苍白,好像是刚刚从冰窖里拉出来的尸体一样,嘴唇干涸发青。
“黄腰儿的毒针果真是人神鬼尸皆可杀。”商洛亭闭上了眼睛,眉心的花钿隐约闪着淡淡的红光,她将手心贴在纪锦棠肩胛骨上,女人的脸上看似平淡,可浑身上下仿佛置身于火海之中。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在被地狱里的业火焚身。
她原本光鲜亮丽的肌肤出现了被火烧焦的伤痕,一片一片地出现在她白皙的手臂上。
背后的烛火突然猛烈地跳动,商洛亭用尽了全身力气,将纪锦棠身体里的毒血抽了出来,一阵黑色的血雾就从银针的伤口里喷了出来。血雾溅起三尺来高,商洛亭撕心裂肺的惨叫了一声,被纪锦棠身体里不知名的力量弹出几米远,血液飞溅至周围的墙壁上,渐渐散开。纪锦棠猛地抽搐了一下,脸色陡然好转,嘴唇渐渐变红,随着黑血被商洛亭抽出后,纪锦棠好像重返了人间。
商洛亭拖着自己千疮百孔的身体,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将一掌拍在纪锦棠的伤口上,将自己体内的修为渡入到纪锦棠的身体里。
她将纪锦棠安置好,静静地坐在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睡颜,就好像这么看,就能让她看一辈子。可她都不知道自己生命的尽头在哪里,她身为活人时候的魂魄早就投胎,自己只是一具躯壳,纵然能修道成仙,可那又有何意义?
刚刚仿佛被烈火缠身的她此刻也平静了下来,身上的剧痛也渐渐消散,伤口也在慢慢愈合,恢复往昔。商洛亭的眼泪从眼角滑出,滴落在纪锦棠的额头上,顷刻间就化为一团水汽,蒸发掉了。她抖动的手臂轻轻抚摸着纪锦棠的脸颊,她知道这个男人永远不可能属于她,但此刻好像属于她,这偷来的岁月,格外的让人珍惜。
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睡着的纪锦棠做了一个梦,在一旁守着他的商洛亭也做了一个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
商洛亭走出厢房,孤独的站在院落里,院子里的桃树长得很茂密,一片斑驳。商洛亭闭上了眼睛,身体周围散发着幽幽红光,那把本来躺在桌子上的琵琶自动飞到了院落里,悬浮在半空中。随着商洛亭的一个转身,琵琶竟自己演奏了起来。
琴弦缓缓震动,仿佛在倾诉,如潺潺的水声,随着小山坡缓缓溜去。一曲琵琶乐,道尽主人的相思苦。玄月带着神秘缓缓升空,透过树枝映在女子身上,倾国倾城,明眸皓齿,画着牡丹花的眉心花钿间带着忧愁,又不似忧愁,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又好似冷笑,魅惑众生的眼中充满了悲伤,又犹如绝望,齐腰的长发随意的用红丝带扎着,在月色下翩翩起舞,火红霓裳随着身姿摇曳,她优美的舞姿加上明月的照耀使这女子仿若一个仙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那样神秘,那样纯洁,让人不想去打扰,也不想去玷污。
纪锦棠听见声响,起身站在门口,眼前浮现的画面让他终身难忘,这场景宛如他曾经的一场梦,什么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什么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他算是彻底明白。他抬头看了看天边的皎月,耳畔传来仿佛穿越千年的琵琶音。
月明,风却凄,商洛亭曼妙的舞姿里,仿佛有另一个女子的身影,那个他挚爱的女人。商洛亭仿佛不是在独舞,而是和虚空中另一个人共同演绎。她的眼中也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她羡慕却不可战胜的平凡女子,两人仿佛携手,宛如一对双生花,伴随着撩动人心的琵琶曲,在月色下共享彼此的生命。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纪锦棠拿出挽灵笛,笛声如高山流水,苍山被雪,顺着巍峨的高山,伴随云海,从九霄云巅落入人间。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