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的近乎像冬天,苏之淮只穿着单薄的外套,可他本就来自极寒极寒的幽冥,周遭的寒意见到他都要退避三舍。
然而苏之淮的内心却仿佛火一样的炙热,他来到人间后,经历的这一系列事情,把他刻在骨子里那判官的威严和正义渐渐唤醒。有时候苏之淮都在怀疑,地府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明明都是可以拯救苍生的神灵,却整日里在那不见天日的一亩三分地里过着蝇营狗苟的生活,本就没有温度的幽冥里,十殿阎王也好,五方鬼帝也罢,似乎都没有半点人情。
当上了地府的神又怎样?当自己神力耗尽时,消散于无边无际的幽冥大地后,世间又没有多少人记得,而自己的职位又会被其他人补上,很快就会被人遗忘在史诗的长河之中。苏之淮很感谢他的师父崔珏判官,能让自己在人间历练自己,能够带着有情有义的生命活下去,不管未来的日子是怎样,在阳间呆着,和陆鸢相守一生也好,还是回到地府,做一个堂堂正正的阴律司判官也好,苏之淮都不会后悔这趟人间之旅。
身为一个判官,手掌勾魂笔和生死簿,若不能为每一个生灵伸冤,又有什么脸面呆在这个被千人叩拜,万人敬仰的位置上?苏之淮又想到五个被抽取灵魂的孩子无辜枉死,静谧的夜晚里,他的表情渐渐变得阴冷,眼神里尽是藏不住的杀气。
映日别苑是个豪华的大别墅小区,这里住的人非富即贵,一排排富丽堂皇的别墅就像丰碑一般稳稳的扎在路边。中央一个硕大的人工喷泉,无人的夜里也开着华丽的灯光,不定时的还喷出设计感满满的水流。
苏之淮掏出手机看时间,差不多快到十二点了,别墅区里的人大多数都熄了灯,他仿佛能听到人们睡梦中发出的呓语。
周围静的可怕,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见。
老吴这时候发来微信,手机震动的声音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小区里特别响,就好像这声音能打破了这笼罩在小区的夜幕似的。
他赶紧掏出手机,看到老吴发来的微信,上面写道:“死者额头的针孔伤痕上发现了两个人的血迹,一个是死者的,另一个身份未知,数据库里找不到匹配。”
苏之淮看了短信后,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他似乎早就知道这个血迹是谁。他心里默默的模拟着凶手的作案程序,凶手必然是用银针从死者的额头上泄魂,用自己的血作为诱饵,引出魂魄,然后收集起来,凶手的血顺着银针滴落到了死者额头上的伤口周围。
“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给你们把匹配样本给带回来。”苏之淮回了微信后,便将手机揣进兜里,然后径直朝着小区深处走去。
小区的路灯通体漆黑,灯泡高高悬挂在一角,远远望去,就好像旧时候出殡时,上面写着“奠”字的纸灯笼,惨白惨白的,让人随意看上一眼,便觉得瘆得慌。夜里的凉风从草丛里穿过,发出沙沙的细响,撩拨着苏之淮的心弦。
苏之淮却面无表情,路灯的光晕打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在他的瞳孔里留下一边氤氲,配合上这微弱的光勾画出他硬朗的轮廓,显得格外的凌冽。
若是一片漆黑,带给人的仅仅是压抑,没有视力的引导,没有安全感。可此刻不同,这一排排小小的光晕挂在不高的地方,就像是一团团来自幽冥的鬼火,让人心里忐忑不安。苏之淮隔着老远就看到一栋房子还亮着灯,在一片黑压压的别墅群里分外碍眼,而那栋房子周围飘散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
苏之淮打开生死簿,一道金光将他牢牢围绕,他大摇大摆的径直从别墅的墙里钻了进去,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二楼的房间里,灯火通明,一张大床上躺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他极瘦,脸颊都凹陷了下去,眼眶极深,一双眼睛却没有半点神色。
此人正是一年前肺癌奇迹般好转的盛华集团董事长卢俊。
一旁有个祭台,上面摆满了各种香火,灵符,黑狗血等等物件。
一个身着深黄色道袍的老道士正在咿咿呀呀地念着奇怪的咒语,手中的桃木剑在蜡烛上一晃,“轰”得一声,原本烧得很平静的蜡烛一瞬间直冲屋顶,火焰掀起几尺高,桃木剑上的某种东西好像被烧着了,发出吱吱的声响。
苏之淮被生死簿保护着,房间里的人仅凭凡人的肉眼根本看不见他,可他还是小心翼翼的躲在门后面,静静观察这老道士作法。
苏之淮看见这老道士从身后掏出一个葫芦,将桃木剑上被点燃的那个不知名的东西迅速扔进了葫芦,然后他动作娴熟的立马将葫芦再次封死,拿在手心像是在调鸡尾酒一样猛烈地摇晃。
苏之淮仿佛听到了一阵极其惨烈的挣扎,顿时他的心头一颤,他本来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愤怒,本来舒展的浓眉霎时间就拧在了一起。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半晌过后,老道士拿着葫芦走到卢俊身旁,对躺在床上的老人说:“卢总,请闭上眼睛,放轻松,什么都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做,明白了吗?”
卢俊点了点头,然后非常坦然地闭上了眼睛。
苏之淮看见老道士将葫芦打开,一道还烧着火的黑气迫不及待的冲了出来,还没窜出半米远,便被老道士一把捏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