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们要积极一点呐,要为班级争光啊,你们这样子我真的很失望。”
那一段日子,每一节班会课我都能听到她说着这些雷同的话。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能去跑了这个800米,她会不会对我有所改观?她会不会对我好一点?某天放学的时候,我还特意跟安茹提起了这件事情。
“安茹,你想去跑800吗?”
“去他的,谁爱跑谁跑,反正我不跑,累得要死,跟狗一样。”
“那我还有点想跑呢,被你说的,我不成狗了吗?”
“我可没说你是狗,你爱去就去,我最多在终点等你,反正我不跑。”
我没有在安茹嘴里得到我本想得到的鼓励,但是那一段回家路还是让我下定决心去参加这个比赛。其实我的身体那个时候还不能支撑我跑800米。但是那时候心高气傲啊,小学的时候我就是我们学校的运动员,四百八百一千五都不在话下,不就是两条腿倒腾一下。我想着虽然现在身体不如以前了,跑个800米总不是问题,。
我一回到家就把这事儿跟我爸妈说了,意料之中的,他们都很不高兴。我爸爸甚至还斥责我说我读个书,连命都不要了。
饭桌上,他拍案而起:“跑个屁,神经病,连命都不要。”
“不去好不好?别人不会跑吗?别人要是都不愿意跑,你逞什么能呀?”就连一向跟我在同一个帮派的我的母亲都不认同我的这个决定。
他们甚至搬来了我小姨说服我,我的小姨,从小待我特别特别的好,她就像是我的第二个母亲。他们三个人轮番上阵,连远在家乡的外婆都拉来了,就差把我绑在家里了。但是我那个时候一根筋就非要参加那个比赛,我觉得那是一件很荣耀很荣耀的事情,从那以后,老师再也不会针对我了,她会喜欢我。为了这个喜欢,我愿意豁出这条命了,至少那个时候我是那么觉得的。
不管怎么说,最后他们都没有拗过我,同意我参加这个比赛了。我的妈妈,那一天,全程都站在一旁看着我,我不知道在工作的我的爸爸和我的小姨会不会也在担心着我,现在想想,我觉得我好自私,为了一个本就不喜欢的人的喜欢,我连命都不要了。
怎么说呢,人有的时候确实要相信命。你说好巧不巧?比赛的前两天我还来了月经,初来月经的那一两年,每一次来月经,我都觉得我的血要流尽了,大河涛涛向东流,我的血滚滚而去不复还。但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站在了赛道上。发令枪响了,我冲了出去,每一步都好像背着一座大山在前进,身体似有千斤中,还没跑几步,肚子就开始疼了,然后头也开始疼了,但是我还是在坚持,我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到终点吧,那个时候也不仅仅是为了郝优的认可了,可能也不想让别人笑自己吧。觉得已经不被人喜欢了,要是还被人嘲笑,该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情啊。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人定胜天有的时候就是一句假话。我终究没有坚持到最后,跑到一多半的时候,我觉得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要死在那个跑道上,脑袋嗡嗡地叫个不停,心脏奋力地搏动,想要跳出胸腔的控制。肚子疯狂地搅拌,它们都在冲我苦苦地哀求。
“停下来吧,停下来吧,为了今天的月亮和明天的太阳。”
我停下来了,停下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没有办法赢得她的喜欢了,我在内心耻笑我自己,我在内心痛骂我自己,我亲自击碎了我自己的希望,连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尊严。
停下来的那一刻,同学们立刻围了上来,他们安慰我,跟我说没关系的,跟我说,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得了。我还是觉得很愧疚,很愧疚。可能多少因为小时候当过运动员吧,我总觉得停下来是件很可耻的事情。但是你知道吗?或许与我母亲而言,停下来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毕竟她没有失去她的女儿。
停下来的那一刻,我就不再奢求她的夸奖了,但是我还是没有想到她会批评我。
“有些同学罔顾班级荣誉。报名参加比赛项目,却没有坚持到最后,这是一件非常败坏班级荣誉的事情。在这次的运动会中,很多同学都表现的很好,只有极少部分的同学表现的非常差。”
郝优插着腰,站在讲台上。说到这里,她死死地盯着我,某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她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一头狼,而我就是她的猎物。她看见我了,她追上我了,她一口吞掉了我。我被她吞到肚子里,拼命地挣扎,拼命地挣扎,却还是无处可逃。她没有直说,但是我知道这个有些同学,就是特指我。而那个时候的我,甚至连一句反驳都没有说出来,我低下了我的头,或许,在14岁的我的眼里,我确实做错了吧。
但是即使我觉得自己有错,那时心里应该也是有怨她的吧。那天放学,我原是想直接走的,和安茹都快走到校门口了,突然遇到了郝老师。她就和往常一样,冲着我们招招手,递给了我们两人一个面包。
“这个面包给你们俩分。”
她微笑着,和过去的很多次一样,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好像她从来没有说过那些斥责我的话,好像她是全天底下最好的老师一样。
我突然就怨不起来了,或者说我找不到我怨恨她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