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远履职一年,擢升无为军通判,在江州知府蔡九门下奔走。
张文远去知府衙门公干,途经此地,信步转到浔阳楼游赏。凭栏消遣,见壁上题咏甚多,就浏览起来。看到一首歪诗:“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张文远冷笑道:“这人自负不浅。”
又读道:“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张文远道:“这厮存心不良。”
又读:“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张文远道:“敢情东窗事发。”
又读道:“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张文远道:“这厮贼心不死,却要再生事端!量你是个囚徒,又有何用!”
还有一首诗,写到:“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张文远道:“这两句尚可饶恕。”又读道:“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张文远瞠目结舌:“这厮无礼,他却要赛过黄巢,不谋反待怎地?”再看了“郓城宋江作”的落款。
张文远不禁大惊失色:“好呀!我只道:‘吊桶落在井里’,原来也有‘井落在吊桶里’。今日押司也撞在我手里!且不要慌,待卑职慢慢地消遣你。”
张文远唤来小二问道:“这两篇诗词,何人所为?”
小二道:“一个客人独自喝了一瓶酒,醉后疏狂,方才写在这里。”
张文远道:“约莫甚么样人?”
小二道:“面颊上有两行金印,多管是牢城营内人。生得黑矮肥胖。”
张文远道:“是他。”也借笔砚取幅纸来抄了,藏在身边。又分付小二休要刮去,仔细看管,赏了三钱银子。
张文远下楼,径投知府衙内,使人进去通报。多时,蔡九知府遣人出来,邀请在后堂。蔡九知府出来与张文远叙罢寒温,送了礼物,分宾主坐下。下人献茶。
茶罢,张文远攀谈:“相公在上,不敢拜问,不知近日尊府太师恩相曾使人来否?”
知府道:“前日才有书来。”
张文远道:“不敢动问,京师有何新闻?”
知府道:“家尊写信分付:近日太史院司天监奏道,夜观天象,罡星照临吴、楚,敢有作乱之人,随即体察剿除。更兼街市小儿谣言四句道:‘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因此嘱付下官,紧守地方。”
张文远寻思了半晌,笑道:“恩相,事非偶然也!”张文远袖中取出所抄之诗,呈与知府道:“不想却在此处。”
蔡九知府看了道:“这是个反诗,通判那里得来?”
张文远道:“小生去浔阳楼上避热闲玩,观看前人吟咏,只见白粉壁上,新题下这篇。”
知府道:“却是何等样人写下?”
张文远回道:“相公,上面明题着姓名,道是‘郓城宋江作’。”
知府道:“这宋江却是甚么人?”
张文远道:“他分明写着‘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应是治下的囚徒。”知府道:“量这个配军,做得甚么!”
张文远道:“相公不可小觑了他。恰才相公所言尊府恩相家书说小儿谣言,正应在本人身上。”
知府道:“愿闻其详。”
张文远道:“‘耗国因家木’,耗散国家钱粮的人,必是‘家’头着个‘木’字,明明是个‘宋’字;第二句‘刀兵点水工’,兴起刀兵之人,水边着个‘工’字,明是个‘江’字。这个人姓宋,名江,又作下反诗,明是天数,万民有福。”
知府又问道:“何谓‘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张文远答道:“或是六六之年,或是六六之数;‘播乱在山东’,今郓城县正是山东地方。这四句谣言,已都应了。”
知府又道:“不知此间有这个人么?”
张文远回道:“小生夜来问那酒保时,说这是新写的。这个不难,只取牢城营文册一查,便见有无。”
知府道:“通判高见极明。”便唤从人叫主簿取来牢城犯人花名册。主簿取来文册,蔡九知府亲自检看,见后面果有五月间新配到囚徒一名——郓城县宋江!
张文远看了道:“正是应谣言的人,非同小可。如是迟缓,诚恐走透了消息,可急差人捕获,下在牢里,却再商议。”
知府道:“言之极当。”随即升厅,叫唤两院押牢“首席”节级戴院长过来。
厅下戴宗声喏。
知府道:“你带人快去牢城营里,捉拿浔阳楼吟反诗的犯人郓城县宋江来,不可时刻违误。”
戴宗听罢,吃了一惊,心里只叫得苦。随即出府来,点了众节级牢子,都叫各去家里取了各人器械:“来我下处间壁城隍庙里取齐。”
戴宗分付了众人,各自归家去,戴宗却自作起神行法,先来到牢城营里,径入抄事房。
宋江正在房里,见戴宗来,慌忙迎接,便道:“我前日入城来,那里不寻遍。因贤弟不在,独自无聊,去浔阳楼上自饮一瓶,至今伤酒!”
戴宗道:“哥哥,你前日却写下甚言语在楼上?”
宋江道:“醉后狂言,谁记得。”
戴宗道:“刚才知府当厅发落,叫我多带从人,‘拿捉浔阳楼上题反诗的犯人郓城县宋江正身赴官’。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