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莫不是我哥哥宋公明?”
宋江叫道:“船上好汉是谁?救宋江则个!”
李俊听得是宋江,便跳过船来,口里叫苦道:“哥哥惊恐。若是小弟来得迟了些个,误了仁兄性命。今日天使李俊在家坐立不安,棹船出来江里,赶些私盐,不想又遇着哥哥在此受难!”李俊“在家坐立不安”,与其说是心灵感应,不如说是厚德载物,“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搜索,护宋江周全。
“那艄公呆了半晌,做声不得”,是惭愧,是懊恼?那艄公便拜道:“我那爷,你何不早通个大名!省得着我做出歹事来,争些儿伤了仁兄。”“狗脸张爷爷”有点老脸皮厚。
宋江问李俊道:“这个好汉是谁?高姓何名?”
李俊道:“哥哥不知,这个好汉却是小弟结义的兄弟,原是小孤山下人氏,姓张,名横,绰号船火儿,专在此浔阳江做这件稳善的道路。”李俊的黑色幽默,逗得宋江和两个公人都笑起来——破涕为笑。金圣叹言下的评语是:“以极险恶事而谓之‘稳善’,岂非以世间道路更险恶于‘板刀面’耶?”
联袂返航,宋江又回到起点。汪洋大盗张横与江湖旗手宋江的结拜仪式,程序简洁,没有互换金兰帖等庸俗的形式,正所谓“礼岂为我辈设”。但自报家门是少不了的,来路不明的人结不成兄弟。
张横有一个弟弟,浪里白跳张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弟兄两个在扬子江边做一件“依本分”的生意——摆渡;所谓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首当其冲。其实张氏兄弟干得是敲诈勒索,首先低价招揽乘客,张顺扮做单身客人来趁船;船到江心,船家坐地涨价——“本合五百足钱一个人,我便定要他三贯”;从张顺讨起,张顺假意不肯出钱;张横便把张顺扔到江里;杀鸡儆猴,乘客一个个都惊得呆了,乖乖就范。张氏兄弟不是劫富济贫,而是将违法所得作为赌资,“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宋江调侃张横:“可知江边多有主顾来寻你私渡!”
张横辩解:“如今我弟兄两个都改了业,我便只在这浔阳江里做些私商。兄弟张顺,他却如今自在江州做卖鱼牙子,张横让宋江捎封家书。”乍听这话像改邪归正,实则是怙恶不悛、变本加厉,私商是杀人越货的代名词!
张横六亲不认,同样做私商,孙二娘还有三不杀的人文关怀:“囚徒不杀,僧道不杀,妓女不杀”。不杀妓女的理由很奇葩——怕出名!“她们冲州撞府,逢场作戏,陪了多少小心得来的钱物,若还结果了她,那厮们你我相传,去戏台上说得我等江湖上好汉不仗义”。孙二娘专挑良家妇女下手,敢情这是逼良为娼!
穆家哥俩还没走,不远处火炬熊熊。李俊道:“一发叫他两个来拜见哥哥。”
宋江连忙说道:“使不得,他两个赶着要捉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李俊道:“仁兄放心,他弟兄不知是哥哥。他亦是我们一路人。”在“一路人”的最大公约数下,一切原罪都被“格式化”。穆弘穆春弟兄两个撇了朴刀,扑翻身便拜道:“闻名久矣,不期今日方得相会。却才甚是冒渎,犯伤了哥哥,望乞怜悯恕罪。”
宋江答道:“既然都是自家弟兄情分,望乞放还了薛永。”
穆弘笑道:“便是使枪棒的那厮?哥哥放心,随即便教兄弟穆春去取来还哥哥。我们且请仁兄到敝庄伏礼请罪。”
当晚,穆弘安排筵席,管待宋江、薛永等众位饮宴,长夜之饮。次日,宋江辞行,众人苦留,又住了三日。穆家饯行,送与宋江“一盘金银,又赍发两个公人些银两”,富豪穆家出手不次于梁山!这两个公人出了一趟肥差,宋太公赏完梁山赏,李俊赏完穆家赏!
宋江上船,“这艄公非比前番,拽起一帆风篷,早送到江州上岸。”正是:“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防送公人到江州交接犯人,还有一点小小的波折。蔡九知府当庭问宋江:“你为何枷上没了本州的封皮?”
两名公人圆谎:“路上春雨淋漓,却被水湿坏了。”知府道:“快写个帖来,便送下城外牢城营里去,本府自差公人押解下去。”
江州公人监押宋江去牢城营,宋江取出三两来银子贿赂江州公人。江州公人先去对管营差拨那里替宋江说了方便,讨了回执,交差。
宋江金钱铺路,是腐蚀干部的老手。“宋江又自央浼人情,差拨到单身房里,送了十两银子与他,管营处又自加倍送十两并人事,营里管事的人,并使唤的军健人等,都送些银两与他们买茶吃,因此无一个不欢喜宋江。”宋江人情早做,环环相扣,“少刻”之间买通了整个监狱。宋江行贿是门艺术,轻重拿捏的恰到好处。首先,行贿江州公人作为一次性消费,给“三两银子”,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江州公人联系差拨,安排宋江到单身房;差拨避人耳目,受贿十两;管营作为监狱一把手,宋江“加倍送”;至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营里管事的人、并使唤的军健人等”,宋江“都送些银两”,细大不捐。
宋江通过行贿,不仅免除了“一百杀威棒”的皮肉之苦,还在监狱捞到一个抄写文书的轻巧差事。管营考虑的很周全,“此人既是县吏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