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着永兴侯府标印的马车自街上缓缓驶过,目的地是拾花馆。车内,陈景泰和陈年对坐,陈年想着方才在侧门遇见沈姨娘的事情,心中有些烦愁,眼神不住的看向闭目养神的陈景泰,好几次欲言又止。
陈景泰突然开口道,“年儿,你心中有何疑问尽可讲出来。”
陈年闻言沉吟片刻之后决定从头了解,便问,“爹,沈姨娘是在我娘故去后进的门儿,还是......”
陈景泰睁开双眼,目色有些浑浊,看似毫不经意的说道,“在你娘故去之后。”
陈年迟疑道,“爹,孩儿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陈景泰闻言扫了扫陈年犹豫的面色,微微一笑道,“你是想说,为什么我对你娘如此情深意笃,却在她死后还要抬贵妾进门?”
陈年有些尴尬,这话说出来便是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在怀疑爹对娘的感情忠诚度了。
“我对你娘的情意,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亦或者证明什么,所以你也无需过多顾忌我的感受。至于我为什么要让沈向晚进门......那是因为不得已。”
沈向晚,便是沈姨娘的名姓,陈年第一次知道。但他不知道的是,陈景泰竟然会用一个“不得已”打发了自己。
陈年眉头微皱,他倒不是怀疑陈景泰说的这个“不得已”只是个借口,而是他不明白,是什么事情或者是什么人,能让一个当朝显贵的永兴候也有不得已的时候。
陈景泰显然并不想说太多,合上双目之前,他最后说了一句话,“沈向晚是泰昌伯爵府的人,这件事情,你以后总会知道的,现在我对你说多了反而会害了你。”
听到泰昌伯爵府的名号,陈年想起了在拾花馆碰到的卫子兴,他便是泰昌伯爵府的嫡子。当时蒋昭还与自己说过,这泰昌伯爵府虽然爵位不高,但却是当朝国太的娘家,若是太后插手其中......想永兴侯府也不过是个“不得已”的结果,可太后为什么要插手永兴侯府的家事呢?既然插手了,又为什么只将沈姨娘抬了个贵妾身份而不是续弦夫人呢?
还有个明面上的问题,泰昌伯爵府既然是卫姓,那沈姨娘为什么又姓沈?陈年百思不得其解。他抬头看了看仿佛睡着了一样的陈景泰,知道他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做解释,所以陈年也就不再多问了。
不久,马车停在了拾花馆的门口。不知是谁提前通报了消息,陈年下车的时候已经见何有安恭谨的候在门口了。
陈年跳下车辕,亲手放下轿凳,将陈景泰搀扶下来。何有安赶紧上前参拜,“侯爷康安,小人何有安拜见侯爷。”说完,店中伙计呼啦跪了一地,纷纷请安见礼。
陈景泰贵气范十足的扬了扬手,迈步便向拾花馆里走去。永兴候大驾光临那还了得,店中客人都纷纷恭立两旁,垂手躬身,态度甚恭。
陈景泰大步流星往前走,过了前厅直趋后院,陈年被自己老爹身上的威势所引,一时间心中生出“大丈夫当如是夫”的万丈豪情。他不自觉的挺胸抬头,步履间也带了几分威风凛凛。
到得后院“花遮柳隐”的小院门前,陈景泰和陈年众人忽闻一阵琵琶声纷纷扬扬的绕在耳畔。
陈景泰驻足,众人皆停步不前。但觉这琵琶声如泣如诉,透着伤情无限,着实引人潸然下泪。
陈景泰或想起了与杨绮年的往昔岁月,似有所感,喃喃低吟,“寂寞芳菲暗度,岁华如箭堪惊。缅想旧欢多少事,转添纯思难平。曲栏丝垂金柳,小窗弦断银筝。深院空间燕语,满院闲落花轻。一片相思休不得,忍教长日愁生。谁见夕阳孤梦,觉来无限伤情......”
陈景泰的语气声声缓慢,一腔悲情诉诸一词,苍弱的音线让人听了无限黯伤。
他幽幽一叹,重新迈步往前,步子徐缓,目光热切而期盼。他此时倒真的想见见这个被陈年倾心的女人,这个能弹得这般一手好琵琶的女人,这个被陈世美抛弃了的女人。
众人进院时,秦香莲词曲已毕,终听得两句——卜纵琵琶弦拨断,一片悲情诉不倾!
陈年听着秦香莲那熟悉又悲切的声音,身子不禁抢前了几步,差点越过陈景泰去。陈景泰看了他一眼,陈年自觉不妥,赶紧退步回来。
陈景泰没有说话,只是将步子放的快了一些,众人走上北房台廊,陈景泰朝后面挥了挥手,跟在后面的何有安会意引着身边的伙计退了下去。
陈景泰迈步进门,一只腿刚进去便觉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子撞了上来。
冬妹拿着一只小风筝哎呦一声便要倒地,陈年一把将冬妹给提在了手里,冬妹见了陈年,笑嘻嘻、甜丝丝的喊道,“叔叔。”其后的英哥儿追了上来,见了这许多陌生人,不由怕怕的退了几小步,拿一双秀气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众人。
陈年笑着将她抱了起来,对陈景泰道,“爹,这是嫂子的一双儿女,英哥冬妹。”
陈景泰点头,目色中有些不明的憧憬情绪在闪烁,孩子长大成人之后,父母总是期盼下一辈儿的,他们喜欢小小的人儿。
秦香莲收拾妆容,眸光惊诧的来到门前,直到见了抱着冬妹的陈年,她才神思稍定。
“年弟,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