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素筝想要看看少年是不是跌伤了,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直接撸开了他的袖子,看到他精壮有力的手臂上全是伤痕,她一时间愣住了。
“怎么会?怎么有这么多伤?”
凌素筝是一个从小接受封建教育长大的人,旧时代里打骂奴才可以说是稀松平常,就算是打死了性命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或许是她的家庭在这个时代仍然属于上层,所以她至今没有看到这样的人间惨剧,但是少年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地在讽刺着她的天真。
对于知道伤痕来历的凌书然来说,现在若是对妹妹解释,显得他当时冷血无情;现在若是不对妹妹解释,显得他此刻也非常冷血无情。
若是搁在以前,凌素筝看到家里的奴才被打了一身伤,或许根本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反应,她会用“那奴才不懂事自己犯了错”来填补自己空洞虚伪的内心。
但是眼前的少年,他每天勤劳地做饼卖饼,读过书识过字,知道那么多她不知道的事儿......
她无法将他视为一个奴才。人与人之间,有谁是天生比旁人下贱的呢?
“走,我们去医馆。”
凌素筝搀扶着李尚元起来,如此亲密的接触让他有些意外,他虽然会把“人人平等”挂在嘴上说,但确实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欺骗人的笑话。
这些少爷小姐和他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他们是生在福乐窝里的宠儿,他则是生在枯草堆里的贱种。
这种自卑并不是来自于他敏感的内心,而是来自于他十几年贫穷困苦的生活。
而凌素筝的行为在他眼里几乎可以用“伟大”来形容,就好像一个环绕着圣光从天而降的天使。如果这世上的确是有仙女的,那她名字肯定叫凌素筝。
她似乎完全不计较别人对她的看法,随心所欲地行动,而她明明一个小时前还在问他什么是“人权”,什么是“平等”。
“行吧行吧,去医院。”凌书然看凌素筝一脸不肯罢休的模样,就知道这位大小姐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轻易打发的,若是不送眼前的这个小乞丐去治疗,凌素筝回家能敲死他。
凌素英非常识趣地跑到姐姐身边,想帮着她一起搀扶卖饼子的哥哥。
李尚元看到接近的凌素英,眼神中流转过一丝懊恼,但转瞬即逝。
这几乎不可察觉的微妙失望仍然被机灵的凌素英发现了,她在心底暗暗“嘿嘿”一声,转头又跟回哥哥身边去,识趣地坐在了副驾。
“不用扶我的,我很结实,这点伤不算什么。”
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凌书然的寒冷目光,李尚元谨慎地推开凌素筝的手。直到这一刻,凌素筝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些越界了。
她是不是紧张过头了?还是......关心则乱。想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她偷偷地瞥了一眼四下,像是害怕被人看穿这份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微妙心意。
到了传说中的医院,凌素筝才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这个和皇宫里的太医院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同样是治病,这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
一边惊奇一边赞叹地跟着二哥带少年走完了流程,等待他在外科的换药室上药。连医生看见他从头到脚大大小小的新伤旧伤都不忍下手。
“你忍着点儿,会有些疼。”
“没关系。我不怕疼。”
除了发现这个医院在规制和治疗方法上的不同,凌素筝还发现了一个很微妙的特点:这里,如果她没有猜错,目之所及的那些牌子上的中国字应该都不是中国字,而是日文。
二哥怎么会带他们来这里?二哥和正在肆虐的东洋人又是什么关系?她今天听少年解释之后才知道,二哥浴室门口的“汤”字,其实是东洋人的用法。
上完药见人从里面出来,凌素筝赶忙迎上去,“对了,一直忘记问你叫什么名字了,我二哥给你打了这么重一拳,我们家合该道歉、赔偿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尽量满足。”
凌素筝话音刚落就被二哥拉到一旁,“我们带他来看病上药,已经是很周到了。你说什么呢?还赔偿,我可没有钱赔偿,要赔偿你自己赔偿啊!”
“是你打的人,怎么还要我赔偿?你打了人,当然要带人治病疗伤;你误会了人家,当然要给他赔礼道歉;你耽误了他的时间和身体,当然要赔偿弥补。这是基本礼节,你家里人怎么教的?”
凌素筝一番有理有据、咄咄逼人的话把凌书然给整懵了。他心想,这家伙当真是父亲和大哥附身了,教训人的模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叫李尚元,尚海的尚,元月的元。赔偿就不必了,我皮糙肉厚的抗揍;倒确实有个忙,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帮我?”
李尚元试探地看了一眼凌素筝,她好似一个豪气冲天的坦率大侠,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
倒是凌书然眼里写满了鄙夷,就差说:“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得寸进尺,给你点儿颜色还蹬鼻子上脸了。”
“什么忙,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帮!”
凌书然本要拦下凌素筝,没想到她心直口快,直接答应了。这家伙半分心机考量都没有,若是办不到,倒显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