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盈舷窗。
白思绮蹑手蹑脚地下了榻,披上外袍走出舱门。
浩浩烟波间,篷船缓缓前行着。
天地之间,难得的一片宁和。
斜倚在栏边,凝目望向极远处,不期然地,很久很久以前那些熟悉而陌生的片段,猛然间涌上心头--
高楼、大厦、立交桥、川流不息的车群、穿梭在云层之间的银鹰……
已经有很久没有想起,曾经那些只身天一上的日子,已经记不起,曾经的那个自己,是何等模样。
“浮生如梦,原来,就是如此。”轻轻一声叹息,从喉间溢出。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男子的手从身后探进,绕过她的腋间,交叠着,放在她的小腹之上。
亲昵得不能再亲昵。
“我在想,从前的那个自己……”
“从前那个自己?”慕飞卿一怔,猛地扳过她的身体,“好端端地,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大概是触景生情吧,看到这空灵的月色,不禁就升出浮生若梦之感,再想起从前种种,真的只是一场梦,只是不知道,这场梦终结之地,会是哪里,会在何方,而与我一起共始共终的,又会是谁……”
“当然是我!”慕飞卿气吼吼地箍紧她的纤腰,将她紧紧扣在怀里,灼
烈的气息扑洒在她白晰的颈间扩散开来,引得她一阵小小地战栗……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白思绮心中忽地生起一股捉弄的意味,凉幽幽一笑:“未必吧?其实直到现在,很多时候,我仍然觉得,咱们就像两个世界里的人,虽然陪在彼此身边,看得到彼此,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却总有一种飘忽的,无法形容的虚幻感,仿佛这一切,总有一天会结束,慕飞卿,难道这样的感觉,你就不曾有过吗?”
“……”男子没有答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她,用自己的行动,传达着心中坚执的信念。
悄悄掩过眼底的涩然,白思绮换上轻松的口吻道:“对了,咱们是先折回南韶无天山呢,还是直接北上雪域?”
“无天山。”
“你觉得夜君会在那里?”
“不确定,但……”犹疑片刻,慕飞卿终是将在心中盘旋了数日的话说出口,“是金鹰传来的消息,说夜君很有可能在无天山。”
“金鹰?”白思绮秀眉微扬,面上梨涡轻现,“对于这个大名鼎鼎的神秘人物,我实在是很好奇呢……他会不会跟银鹰一样,也是你的分身之一呢?”
“你啊,想得也太多了。”慕飞卿在她额上轻弹了一指甲,
“莫说世间根本没人有这能耐,即便有,我父亲母亲也不会去做。当年一个陌云寒,已经是万般无奈,要再来一个,只怕我慕飞卿这辈子所欠的债,永生永世都还不完了。”
提到陌云寒,两人的眸光都微微一黯,也不知他是否真被夜君带回了永夜城,现在究竟如何。
“会找到他的。”贴在白思绮耳边,男子柔声轻慰道。
白思绮水眸眨了眨,终究,将转到唇边的话咽了下去。
“去永夜城,也要带上锡达东方凌他们吗?”白思绮换转话题,问道。
“怎么?你不希望他们跟着?”
“是,”白思绮非常肯定地回答,“营救陌云寒,是我们自己的事,我并不想有太多的人介入其中,再说,锡达他们各自身负使命,没有理由跟着我们涉险。”
“那好,等到了无天山下,就跟他们把一切挑明,让他们自行离去,可好?”
“嗯,”白思绮点头,“那,母亲和西陵楼主、辰儿他们,你打算怎么安排?”
“到达南韶后,我会让西陵楼主带着母亲先行前往雾霓山,那里山森林密,是隐居和藏身的绝佳之地,更适合隐军休生养息。等安顿好他们,咱们就可以放心前往永夜城寻找云寒的下
落,如果他在,那就最好,如果不在……”
“那咱们就要再次由南韶向西,途经羌狄,再向北去雪域,是么?”
“对。”慕飞卿微微颔首,“大抵如此。”
“这样也不是不可以……”白思绮沉吟,“可是我心中总是觉得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正在前方等着我们。”
慕飞卿扬唇浅笑:“这一路走来,哪一时哪一日是彻底平静的?风风浪浪,我们经历了多少?前路坎坷,那是自然的,但只要我们在一起,我想,不管有多少磨难,最终都会被我们踏成坦途的。”
“真的吗?”虽然慕飞卿神情坚定,可白思绮心中的疑虑却未能消除,反而愈渐增大,那种奇异的感觉,和昨夜里噩梦醒来之后一模一样。
“阿卿,”突兀地,白思绮一把抓住慕飞卿的手,“我们不要去南韶了,直接北上雪域,好不好?”
“为什么?”慕飞卿微惊,眼中继而闪过一丝疑惑。
白思绮猛力摇头:“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总之,不要去南韶……”
她的话尚未说完,后方忽然传来一阵异响,却是一只装载器物粮食的篷船从中间断裂开来,同时水面上卷起一个个漩涡,无数黑黝黝的“大鱼”从水面下涌出,
探出长长的盘足,吸附在船身上,一只接一只地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