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年是季友发和云朵结婚第九年。他们已经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他们从父母家搬出来，租了一户人家的北炕。因为季友发弟弟要结婚，于是季友发把自己住的北炕腾出来。季友发因为读了几年书，头脑好使，做了左清林屯生产队会计。
八月的一天，季友发一早就来到生产队整理账目，中午时分，同村的刘文抹着汗水走进来，“大毛愣你媳妇捎信让你接她去。”大毛愣是别人给季友发起的外号，因为他脾气比较急。季友发愣了一下说：“咋啦？去哪接？”。刘文说：“去公社啊，不是来“节育队”了吗，你媳妇和我媳妇早上去了。”
这是建国以后第一批“节育队”下乡。百姓还都没有这个意识。大家都私下议论：“能不能做坏呀”，“干嘛非都是女人遭这个罪”，“做了节育还能干农活吗？”等等。议论来议论去都没主意。云朵和刘文媳妇也听说好几天了，也在议论之中。
早上季友发刚出门，云朵就赶紧穿戴，给大儿子背上书包送出门，然后怀里抱着老四，手里扯着老三，后面跟着老二去了婆婆家。孩子们小脸皱皱着都没洗。她和婆婆和大嫂说帮忙看一下，然后转身就走。她不想告诉任何人她的行动。
送走了孩子，云朵去了隔壁的刘文家，刘文媳妇比云朵大两岁，家里也有四个孩子了，一个男孩，三个女孩。刘文媳妇找了小姑子来看家。于是两个人按头天晚上商量好的，早上8点准时出发。
公社距离左清林屯有十里路，她们用半个多小时就走到了。医疗队在公社卫生院，卫生院并不大，有一百七十平左右，南侧开门，门口有两张桌子，桌子后面有两把椅子，进去之后先是很长走廊，走廊靠墙的位置有几排椅子。北面有四间屋子，左侧一间是咨询室，中间一间是医务室，另外一间是诊疗室，右侧一间是手术室。
云朵和刘文媳妇到的时候，大夫也刚刚上班。几个小护士在门口桌子旁边或站着，或坐着，有的来回走动不知在忙啥。
接待她们的是一个皮肤白静，眼睛大大的女护士，“来看病吗？”女护士问。“想做节育”云朵大大方方的说。“哦，你们都几个孩子了？家里人知道你们来吗？”“都四个，”刘文媳妇还要说被云朵用身体撞了一下抢着说：“家里人知道，都支持”。刘文媳妇说：“做节育疼不疼啊？我可怕疼。”护士笑了：“可能一点不疼吗，打麻药的，没事的。”刘文媳妇怕怕的不再说话。“给我做吧，我不怕。”云朵坚定的说。护士说：“跟我来吧”。
云朵和刘文媳妇跟着护士去了咨询室。护士说：“你们想做的签字吧”。护士去咨询室办公桌底下拿出几份带字的纸。“认识字不？”护士问，“看看内容再考虑一下，不懂的再问。”云朵上了三年小学，大部分都认识，刘文媳妇是大字不识一个。云朵拿起来看了一下那些字，然后放下。刘文媳妇问：“写的啥？”云朵说：“没啥，你要是怕就再等等看看，我是要做的。”说完拿起笔在纸上写上自己名字，傅云朵，字迹工整又有点秀气。“写这里对吧？”云朵问护士。“对，你那？“”护士问刘文媳妇。刘文媳妇支支吾吾的说：“我下次吧，”然后把目光转向云朵。那目光有点羡慕和崇拜，又有点疑虑。
“跟我来吧”护士说。云朵和刘文媳妇从咨询室出来。走廊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妇女，夫妻同来的不多，他们在走廊里徘徊着，时不时通过门上面窗户往各个房间望望。护士推开诊疗室的门，对里面说：“张大夫，要做节育的。”回头对云朵她俩说：“进去吧”。然后返回咨询室去接待下一伙妇女。
诊疗室房间里有一张桌子，桌子一前一后有两把椅子。后面椅子上坐着一个女大夫，四十岁左右，头发在后面挽着。身上白大褂有点旧但还是非常干净的。眼睛不大，但目光很有神。女大夫笑呵呵的说：“进来吧，把门带上。”刘文媳妇跟在云朵身后，轻轻的把门关上。两人蹑手蹑脚的走到大夫面前。大夫说：“想好了？”“嗯，想好了”云朵声音小了很多，轻了很多。“今年多大了？”大夫问。云朵回答：“24”。大夫说：“哦，这么年轻咋不生了啊！”云朵说：“要那么多干啥，太累人了，都没办法下地干农活。不挣工分咋养他们。”大夫笑了说：“不都这样吗，你还不保守。”大夫又说：“坐过来我给你检查一下”说着指了指桌子前面的椅子。又拿过一个脉诊放桌子上。继续问“例假什么时候没的？”。云朵说：“有两个月了吧。”大夫把手放在云朵手脖上试了试说：“你这不有身孕了吗，留不留呀？”云朵说：“不留”。大夫又说：“没有什么病史吧”云朵说：“没有”。大夫说：“那去手术吧”
大夫领云朵他们出来，在走廊喊一个护士过来说：“去叫麻醉师”。又对刘文媳妇说：“你在外面等，不能进去。”护士去了医务室，马上出来一个男大夫。和云朵他们脚前脚后去了手术室。
手术室有一张手术台，旁边有一台手术车，里面放着各种不锈钢医疗器具，八月的天很热，云朵她们走到乡公社卫生院衣服已经汗湿一大半。可这间屋子不但热还很闷，云朵感觉手心全是汗，手湿湿的也冷冷的。
大夫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