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远方,往缘法去。
鹿正康凝视着,沙漠看似广大,起起伏伏的沙丘,就像是在凝固的顺滑海浪上行走,脚下每一粒砂子都是一个宇宙。鹿正康不了解这些宇宙的故事,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也看不出一瓣花一片叶的故事。身在上缘里,看到的反而不如在外观阅时的多。
他在沙漠游弋,有限的空间范围,当他靠近那些不存在的区域时,会有狂风把他吹回来。
诠释了时间坐标的空间范围就是这样,看似无尽,但只有那么一点点辗转地。时空颠倒,是把无尽收束成一个注定的结局,就像黑洞,光只能进,不能出。
在风的尽头,鹿正康能看到无垠沙漠,那些真的存在吗?应当存在吧。或许那些是被遗忘的地区。鹿正康隐约看到有坠星红袍在彼端慢行,他发出一声鸣唱,那远处沙丘顶上的坠星者迟疑了一下,回头来望着鹿正康,他忽得飘飞过来。
他靠近了,但同样被风沙阻隔,鹿正康与他相隔一道风的障壁,站在沙丘的凹陷中,很短很短的一段距离,几乎像是触手可及,可坠星者是没有双手的,或许正是因此他们不能贴近彼此。
鹿正康发出鸣唱:鹿。
他也发出鸣唱:梦。
鸣唱的声音也无法穿过风障,但有光,鸣唱的光波还是清晰的,鸣唱的符号还是清晰的,这就足够,他们守望彼此。
梦盘膝坐下来,鹿也相对而坐,他们默默冥想。
等鹿正康从冥想中醒来,梦已经离开,他的背影在山丘顶上,遥遥的,鸣唱了一声,虽然只有风吟,可那确然是道别。
鹿正康起身,继续自己的旅途。
他转身登上沙丘,眺望四际,源流山在那儿,崇伟的模样,既不瘦削险峻也不粗矮敦厚,只如高耸些的金字塔,有对抗岁月的力量。
极远处隐隐有鸣唱声,鹿正康追赶过去,彼处没有坠星者,有的是一匹布条生物,这是观阅者残骸中诞生的缘流之灵,似一面拖尾的方红纸鸢,发出低低的轻音,鹿正康对它鸣唱了一声,布条生物也围绕他盘旋两周,为他的流苏充能。红绸布条是上缘里圣域文明的能源,在管道中流淌,日久时长,布条中就聚合出了这样高级些的生物。它们是宏伟的经幢典卷,记载的每一个字符都是数个宇宙文明的痕迹。
布条生物见到鹿正康便雀跃起来,指引着他前往一处处遗迹,那里有被困囿在能源管中的布条生物。当超古遗迹断碎,这些能源管道中的布条生物期待着自由。
鹿正康会帮助这些家伙,反正他是不着急向目的地去的,搜集更多的符文,壮大流苏的力量,这样才能更好应对源流山下的风雪恶兽。
虽然没有太多区别,可鹿正康还是能感觉到,这里比上一次来时更残破了些。
沙漠里平滑没有任何植被,这本不是植被可以生长的地方。
鹿正康觑见一些特别的色彩,就像是海浪上一枚白色亮片,闪烁着,他赶过去,仔细凝视着——那似乎是一朵花。
这里有花吗?什么样的花能在这里绽放?
鹿正康终究是一处沙丘下看到这朵花,已经绽放了呀,白色的瓣,雌黄的蕊,绿的茎,一朵简约的小花,鹿正康对它轻轻鸣唱,它也回以低吟。扎根在无穷宇宙上的花,是哪位观阅者栽下?
鹿正康凝视着,花在随风轻摇,在无有生命的上缘里,这一朵,像是海市蜃楼,开在眼中。
他沉默着,忽得,远方有流星坠落,鹿正康仰头望着流星没有划过天际,而是坠落在沙漠中了。等他赶到时,只见一枚符文落在一处破碎的遗迹上。那便是流星了,周围还散落着红绸子。鹿正康靠近前去,默默盘坐冥想。
不知多久,一声鸣唱唤醒了他。
鹿正康起身,符文已经聚合了红袍,一名坠星者在他面前站立,再次轻鸣:脉。
鹿正康对他点点头,转身行进两步,回头,脉依旧伫立在原地,望着天际的源流山。
他没有继续旅途的意思,他也不再发出鸣唱。
鹿正康凝视着脉,终究还是转身,继续独自的旅途。
来到缘流之地的观阅者很多,但各自的目的都不尽相同。有些人明明在旅途上,却驻足不前。这里最大的好处是,不继续旅行,时间也不会前进,永远留在一个地方也无妨的,一直活在某个时间碎片里,驻留在空间的某一点上。世上一切人的相遇无非都是两个时间碎片的相遇,只是,有萍水相逢,也有同舟共济罢了。
鹿正康对着脉,鸣唱了一声,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了。
他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没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或许,是他更仔细了吧。
时间在推移,鹿正康靠近着源流山,日头的光略略黯淡下来,沙漠中那种粉樱的光泽也不知觉地淡退,似乎变冷了些,鹿正康知道空气在变冷,低温会抹除思维,记忆也会因此慢慢模糊。
在流沙的圣所,鹿正康第七次到达这里,这是唯一还在运作的区域了,布条生物在能源管与高塔中游走,带动古老的图腾机器转动——只是空转罢了,这里没有需要用到这些动力的玩意儿了,就像是一颗离开躯体的心脏还在血液奔流中徒劳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