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正康挑了一块荒草深深的田地,自己就开始垦荒。登仙台这片区域其实不算大,能耕作的面积自然也不怎么样。
种田不是昆仑宫人的必须工作,别看门人弟子稀少,但门内有许多力士仆役,精怪从属,他们维持着奢华的昆仑宫主体的运作和维护,也就是在登仙台上一穷二白,其实昆仑宫是真的很气派。
玄游子解释过,道在屎溺,生活无处不修行。想要提高道行,就不能单纯执着在对灵气的攫取上,道门终究是追求天人合一的,一种感性的修行,而非理性精密的剖离自然。这么多代的传承,从来都这样,自力更生的传统一直都有保存,昆仑宫的弟子清一水都是一品金丹,做不到一品金丹的就至死不结丹,而这样的废物四五代才出一个。
前辈们留下房屋住处,留下田地,留下知识,传承这种东西一直都没有局限在大书库里,而是扩散到田地里。神识足够高的弟子甚至可以看到先代昆仑宫弟子留下的道韵投影。
鹿正康低着头,挥舞锄头,先把纵横交错的阡陌分割出来,他动作飞快,身体形成了惯性,就像是机器设定好了程序,自顾自就一路往前刨地,心思却四处奔腾出去,在某一个瞬间,他几乎出现了一个错觉,锄头挥舞下去的瞬间,他看到了另一把锄头虚幻的影子,比他自己手中掌握着的实体慢了一拍,但很快,又消失,似乎是幻觉,似乎是视觉残留,但鹿正康在这短短时间里瞥见的,幻觉里的锄头,形制更加粗朴,锄头更宽,且似乎是石片制的。
鹿正康很是愣了一下,他停下锄头,想仔细回味方才那种,在心尖尖上划过一片热乎乎的鹅羽毛的感觉,很微妙,其实那种热乎乎的感觉倒是不明显,只不过是有一种特别的灵感,就像是锯齿齿条划过齿轮,咯吱吱的震动了一下,叫他后脑勺的血脉突突一跳。
很奇妙的感觉。真的很奇妙。就好像是过往记忆的一个闪回,只不过是别人的记忆。
鹿正康想去追忆自然是追忆不起,他继续耕作,刨地,不去想,过了一会儿,他挥着锄头,又看到了那个影子,这次更加明显。而且是越来越明显,鹿正康站住脚步,那个影子一下子就走到他前面了,褐布短打,背后的头发绑得高高的,锄头挥得很恣意,几乎不像是在耕田,而是在跳舞一样。哪有这样耕田的人,这样做的也绝不会是正常农人。
这个快乐耕田的道人。
鹿正康跟着他,跟着他耕作的脚步,随着他一起手舞足蹈。
刚开始他觉得挺傻,后来,那种灵感是源源不断的,他马上就觉得很有趣了,道人的影子贴合在他体表,散发出蒙蒙的光,鹿正康感觉自己的肢体发麻,就像是被包裹在一层人形的温热水流里,乃至有浮力一样。
鹿正康半眯着眼,觉得困意上涌。耳边隐约传来前古道人快乐的小调。
等他回过神来,都已经晌午了,他把四亩地的边框都规整出来,方方正正的,然后,道人的虚影在田边就坐了下来。鹿正康有样学样,也跟着坐了下来。
道人虚影在身旁躺下来打盹,双臂枕着脑袋,虽然面目不清,可那种惬意是很明显的。鹿正康没有困意,他取出怀里的陶埙开始吹奏。
六师叔在田里堆麦垛,听到埙音,停下手头工作,双手抱胸听了一会儿。再远些的几位师叔师伯也回过头来望了望。他们看到六师弟在偷懒,马上训斥道:“你可长点心吧,我们能休息你能休息吗?还好意思征用我们的田,这一整年我们可都是在为你打工哦!”
六师叔翻白眼,“每年我酿出的酒你们谁少喝了?”
“一码归一码,你就是不能偷懒。”
“就是就是。”
六师叔摇摇头,“得,是我不对。”他埋头继续堆麦垛,另几位开始休息,听听小师侄的音乐。
鹿正康吹的调子许许多多,自然也是他前世听过的曲。没有谁规定,古人的曲就一定比今人的好听,每个时代都有好音乐。所以他吹的调子,还颇受几位长辈的喜欢。
鹿正康吹够了自己记忆里的曲,突然会想起道人虚影哼的小调,于是凭记忆力扒了个谱子,学着吹起来。
道人虚影本来是躺平在他身旁晒太阳的,听到调子就站起来了。鹿正康急忙收好陶埙。
道人点起一把火,把荒地点燃,焚烧起来,鹿正康自然是有样学样,在荒草地上快乐纵火。
这一番动静多少让师叔师伯们有些惊讶。大师伯过来检查了一下,看到田地边缘已经开垦出来一圈防火线,顿时也放心下来。
刀耕火种,这一把火烧了一个下午。中途,道人的虚影消失。鹿正康呆呆得看着,直到火焰熄灭,原本长到腰际的荒草现在都变成了黑灰,就像是被烧伤的人表皮的一层焦壳,热量和烟灰腾腾升起,还有一些余烬释放着红光,放射状就像是恣意蔓生的藤蔓和树枝。
今天的工作完成了。
鹿正康收好锄头,往玄游子的屋子走去,该蹭午饭了。
午饭同早饭的区别并不大,无非是水煮蛋换成了炒鸡蛋,玄游子在自己的田里开辟了禽畜圈,养了三对鸡,一对鸭,一只蠢肥的猪。这个数量会保持着,鸡鸭生子后就可以吃了,鸡鸭蛋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