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077年。
库容马克。
鹿正康躺在病床上,他盯着对面墙上的时钟,这个“世界”上的一天有42个小时,现在是上午十点,仿星环从地平线上升起。
今天他将接受最后一次手术,把自己身上机械的部分,用生物材料替代,完成这一步后,他就是一个彻底的人类了,并且,他将在三天内,衰老至死亡。
秘书过来敲门。
“请进。”
房门打开,秘书领着当代最著名的社论家进来。
他们优美的机械双腿走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响动,鹿正康出神地看着这些包裹着高分子材料皮肤的合金肢体,又转过来望向自己露出被子的一双苍白足掌,柔软、丰腴,结着暗黄色的死皮。
社论家伸出手来,鹿正康与她交握,她的手掌很有力。
“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社论家由衷地说道。
“见到您也是我的荣幸,请坐吧。”鹿正康指着床边的小沙发,“想喝点什么?茶,还是酒?”
社论家摇摇头,“抱歉,最近不能进食,刚换过消化系统……您明白的。”
鹿正康讷讷地说不出什么应对的话来,只是点点头,“这样,那好,开始吧。”
社论家的电子眼里流露出兴奋的神情,“请问您,作为近十个世纪以来最伟大的艺术创作家,历史上第一位,从完全的机器转变成人类的仿生人,是什么促使您走到今天的?”
鹿正康盯着天花板,良久,直到社论家发出不耐烦的深呼吸,这才回答道:“是为了我的爱人。”
“所以网络上的传言是真的,您真的和大科学家苏湘离结婚了?”社论家在来之前,就已经下载了关于鹿正康生平的一切资料和分析文章,她其实不是在询问,她只是想通过本人的口吻,真正确认一些说法,这是在盖棺定论,敲定历史。
“是的,婚礼上没有多少人来。”鹿正康点点头。
“你们有领取结婚证明吗?”
“当时法律还不允许,所以就没有领。”
“您还记得婚礼在哪一天吗?”
“2099年7月4日,也是她的生日。”鹿正康吞咽下一口粘稠的唾液。
“也就是在第四次世界大战之前。”社论家很想在手上拿些什么记载的媒介物,好能把眼前这位艺术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抄录下来,虽然低效,但有仪式感。
鹿正康侧头看向窗外,生态圈外,是一片深沉的太空,库容马克没有大气层,仿星环固定在生态圈的外层,按时循环。
社论家也顺着鹿正康的目光看向外界,“库容马克作为您风格成熟时期的作品,将整个岩石星球依照墨卡托投影的方式从球体改为平面陆地,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观。您有想过,让谁来继承您的艺术工具吗?”
鹿正康摇摇头,“交给联邦吧。”
“包括您名下的五千七百三十三个星球的主导权?”
“我留下了一个游戏,给后来者,想要我的财富,可以去游戏里获取线索。”鹿正康眼神中充满笑意。
社论家看着眼前的人物,“请问这有什么寓意吗?”
“没有寓意。”
“所以……”
“也没有所以。”鹿正康侧头看着社论家,“没有原因,虽然你也有四百多岁了,但依旧缺乏了很多人类该有情感。”
社论家却露出满意的神情,“这证明我的形式存在已经脱离了低级。”
“但这也是鸿沟。当人类开始大规模大幅度地改造自己的躯体时,我的爱人莫名其妙就被称为智能人先驱,但她直到死亡,身躯还是人类的血肉组成,只有你们,在借着她留下的技术,不断把自己改造成机械,你觉得这是进化?”
“恕我直言,血肉苦弱。古来多少的疾病、饥饿、瘟疫、死亡,都是因为血肉本身的弊端……”社论家滔滔不绝地叙述着智能人天命说的论调。
“好了,”鹿正康摆摆手,“天命说最早提出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连构成你的受精卵都不一定存在,而我见证了那个时代。这不是进化的结果,只不过,人类输给了仿生人,所以才向机械寻求力量。第四次世界大战,让先前的努力全部白费,这就是天命说的真相,这是同化,人类与ai,到底什么决定了意识的存在,或许以前还有人能说清,可到现在为止,谁也说不明白了,不敢说明白。你们已经是被改造屈服了的人,永生却是一副棺材板。”
社论家并不服气,但她保持了强硬的姿态。
鹿正康闭上眼睛,“她说过,让我完成自己最好的作品,才允许我去找她。淘汰我们这一代人的,不是知识,不是技术,是思想,你我之间,已经完全无法沟通。就当我是低级,当初我还只是一个简陋的机器人,是她不断将我改造升级,乃至我用来创作的工具,改造星球的工厂,也是她设计的。我不断地作画,从不专注人物,只有自然的景象,人只是其中的点缀,和一片云的笔触没有区别。到现在,我才要真正完成我的作品,一个人物的肖像画,就以我的身躯去完成。”
社论家:“请问您是想表达自己的政治诉求吗?”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