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有来客宿舍楼,但必须提前预约才可入住,预约资格得是三级社信及以上人员,郑奇律说他不想留在这儿,那么鹿正康二人也不能留下来。
“咋子嘛!”鹿正康一脸委屈,“为啥子我们不能在养老院过一夜嘞。”
“因为我想看电视。”
“那边不能看吗?”
“不能。”郑奇律,一个“公务员”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已经是很明显的暗示了。
后排的苏湘离拉扯鹿正康的衣领,对他的询问目光,只是摇摇头,她很不理解鹿正康对机密信息的过度好奇,这些都是现代人要努力避免的。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考虑,外界如何实在无暇顾及,再说,社信若低,本就相当于闭目塞听,妄图跨越限界,实在是极危险的想法。
郑奇律望着远处的路面,抬手指了指鹿正康,并不与他对视,只是一股警告的意味已经很深了。
鹿正康缩起脖子,不再废话。
皮卡车行进在一道平直的公路上,暮色已经垂盖四野,浓浊的死灰色铅云覆盖头顶的天空,在西南面的地平线上有喑哑的金色太阳,云烟滚荡成灿烂的橘红色,夕阳被厚重的大气过滤,露出太阳的形体,圆而小的一粒混洞,望向落日处,远处积水的大片稻田印着煌煌烈烈的余晖,把死沉的浓黑暮色刺地七零八落。
郑奇律开车到一半,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他按了按蓝牙接通,并不说话,只是聆听。
他不动声色地望向后视镜,瞥了苏湘离一眼。
“嗯嗯,好,是……”油头怪一个劲的应答。
他又一次望向后视镜,后排的姑娘低着头摆弄手机。鹿正康则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挂断电话,车厢里沉默着,苏湘离低头,看到自己小臂上有细细的鸡皮疙瘩凸起来。
她隐约能感受到,前排副驾驶上,鹿正康的不安。
男孩主动发问,“郑老师,谁打来的电话啊?”
苏湘离又一次去拉扯鹿正康的衣领,有些焦急。
郑奇律呃了一声,“出了点事情,镇江区有一个非法机器人,它在城里扩散智能病毒,导致一大批机器人出现违规问题。”
苏湘离脸色猛地就白了,鹿正康呵呵大笑起来,吸引住郑奇律的注意力,并伸懒腰,不经意地把后视镜拨了过去。
“说说呗,什么样的机器人啊?”
郑奇律轻笑,“没什么,那个机器人已经自我销毁了。”
苏湘离颤抖了一下,平静下来,甚至还作出感兴趣的模样,“真的假的,这么狠,那真是可惜了,磁盘也毁了吗?”
郑奇律:“嗯。”
鹿正康疑惑地问,“郑老师,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朋友吗?”
“差不多。”
“哦。”
再一次安静下来。
这是少年人十六岁的一天。
他们已经从一个公务员嘴里得知,老弟很可能已经自毁,而他们还得装作开心。一个人工智能的消失,却像是暴乱的种子,接下来,对机器人的盘查会再次开始,而且更加严格。
老弟的一切存在痕迹都会被找出来,鹿正康抹去了自己偷取磁盘、收集机体元件的一切迹象,但他不能保证老弟出门时候有没有被监控拍下。
电话都打给郑奇律了,追踪效率极高,鹿正康可以肯定自己和苏湘离已经被列入嫌疑名单。
未成年人介入这种案件,事情是很难办的,鹿正康的个人档案会有他制作ai的记录,那就更可能被怀疑。
鹿正康低垂眼睑,这次很可能栽了。
他和苏湘离要是被带到局子里,成了犯人,就相当于被社会撇到边缘,家里人会怎么看?
男孩双手搭在膝盖上,很平静的样子,苏湘离却双手抱胸,依靠在座位上,望着窗外。
郑奇律叹了一口气,车厢内的空气都要被冻结了。
鹿正康的心跳还很平稳,呼吸依旧正常,但他预感苏湘离恐怕坚持不住,他便又开口,“郑老师叹什么气?”
“往后的局势不好办呐。”油头怪似乎在自言自语,“有嫌疑的会收到邮件,也可能被偷偷调查,手段这个东西是很复杂的,谁也说不清,但证据是铁定的,没有证据什么都做不成。”他突然高声问,“总之,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懂吗?”
鹿正康了然,郑老师是叫他嘴硬,死不承认,“那当然,人间正道是沧桑嘛。”
当晚,鹿正康与苏湘离就返回了城里,他们各回各家。
鹿正康进门的时候,父亲在给母亲洗脚,他眉飞色舞地介绍着药浴泡脚的功效,见到儿子进门,他猛地站起来,要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你太爷爷身体怎么样?”
鹿正康反问,“太爷好得很,你想知道他身体好不好,自己去看一趟又会怎么样?”
父亲沉下脸,“我这不是没时间嘛。”
“我看您今天挺悠闲的,”鹿正康知道两个妹妹在卧室里,于是说话就放肆了一些,“知道心疼妈妈了?”
鹿建德皱着眉,没说话,孙慧倒是大骂鹿正康,“瞎说什么!自己回房间去,心情不好就别出来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