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李鼎勋暂时没时间理会太吾的事情,他租的大船要出发了,顺洋流来去,只要半年就能往返一次天地尽头,错过了,就得等明年。
原本他父亲安排人陪同,不过被李鼎勋拒绝了。
一艘大船,船员总计五十六人,乘客独李鼎勋一人。
出海吧,出海。
……
远洋的海面澄澈碧蓝,天气好时,海面大片的炫白反光能把人眼睛晃瞎,一切色彩都会被天上一轮太阳,海面一片强光给覆盖,这景色完全说不上好,不过是给人以一种午睡后的眩晕感。
阴天也是常有的,这时候海洋就隐约含怒,每一个波涛都比平时更清晰,更有力,趴在船舷向下望去,船体两侧有细腻的浪花扩散开去,就像一层隔阂,压抑了波涛,可也遮掩了一些迹象。
出海两个月,中途看见过三次鲸鱼,一次在远处,一次在近处,还有一次,它们只是路过。
鲸鱼遇到大船,会发出鸣叫,由远及近,弥天极地,海上天空,如此辽阔,而鲸鱼驾驭了海,也驾驭了天空。
在出海人的口中,前往天地尽头是不被鼓励的,因为每个观看过那超越想象的景象后,都会陷入长时间的幻觉。
没有人知道什么原因,总之,从天地尽头返航时,一样的天气状况,一样的人,出现沉船事件的概率却极大提高。
所以那些前往天地尽头的船,并不会真的直接开往世界边缘,而是在接近目的地后,放一条小船,让熟悉航路的老水手带领游客完成最后一段路程。
李鼎勋当然不例外,大船在一处海岛就停泊,随后几个船员从港口另寻了一条小船。
岛上还有许多游客,大概数百人,他们也是去看世界边缘的,有些是看完即将返航。
明显看得出,那些去过的人,神智有些恍惚。
几个船员补充了物资,就领着李鼎勋出发了。
一开始风平浪静,划两天后,渐渐就有异象出现。
太阳明明就还挂在中天,可周围的光线就已经黯淡了下去,海面的反光依旧,但不刺眼了,仿佛是海水的本色就是银白。
似乎起了一点雾气。
又似乎没有,眺望四周,海水无边无际,可回望西方,远处海平线连绵的岛屿群都消失不见。那些同航线的船只也凭空隐没。
向东看,海天一线处,原本应该是蒙蒙的白,如今却是漆黑。一条黑线,边缘有红色的晕,宛如拂晓,很古怪,就像有太阳要从里面跳出来一样,不过太阳正在天上好好的。
难道是汤谷?
李鼎勋皱眉,问题不仅如此,那几个船员怎么叫都不应,他们就只顾着划船弄帆,一切外界的刺激都不能叫他们有所附和。
恐怕他们自己其实有意识,个人的所感都是不同的,他们还能做饭、饮食,甚至交流——驴唇不对马嘴的交流,互相有延迟,一个话题提出需要经过一刻钟才能得到讨论。
船上如今载着的,不是活生生的,正常的人了。
甚至李鼎勋自己都不能断定自己未受到影响。
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安全或是危险,无人可知。
但天地尽头是不得不去的。
净土只差这最后一点,就能圆满地覆盖世界。
届时,也是佛子回归之时。
本可以叫别人来做这件事的,他本不必特意跑一趟,但既然有危险,他又如何能把人推进一场冒险呢?
冒险,不是财宝和收获的代名词,恰恰只是会出现痛苦的事情。
李鼎勋宁愿自己做好一切。
所谓英雄,都是独夫。
再者,真的吩咐下去,到了最后能不被幻觉影响而完成任务的人也是少数。
还是亲自出马,花上这半年又何妨。
海面不知何时彻底是已经褪去湛蓝本色,那波涛上白色的反光也黯淡下来。深紫发黑的斑斓碎块涌上来,仿佛是油泡,粘合、挤压、分裂,越来越多,一个船员指着天空,说道:“来了,黑日。”
是的,来了,黑日。
灿白的太阳被笼罩了一层帷幔,整个都发黑,又不同于日食,这是连日冕也黯淡的,就像一块黑冰,透亮,播撒光明,却只照亮天空。
海面上,伸手不见五指。
海平线的红晕在扩大,牢牢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天幕。涌动翻滚的云彩,是红光里稍稍泛着金色的大块痕迹,看着东方的天空,似乎是有一个超越世俗的国度在冉冉升起。
“快到了。”船员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响起,似乎是在很远处,似乎隔着海水。
李鼎勋什么都看不见,他能感应到船员们的气机,他们的精神,但也是忽远忽近。
天地尽头的环境,太过混乱,超出一切感官的接受范围。
过多的信息充塞,可表现出来却如此不动声色。
就是黑暗。
压抑而疯狂。
越是向那一片红彤彤的海平线移动,那红晕反而是越小。
不是,不是红光在退后,而是自己在长高!
李鼎勋愕然发现,不知何时,船只已经如一座岛屿般大,而自己也似乎是那摸着天的巨人,难怪那些船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