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正康垂眸打量这十四个小小的魂魄。
他们不是同时来到轮回的。
本由与孙丽钗差不多是最后到来,而先前那十二个扣定的魂儿就那么孤独地飘荡在上缘表面迟迟不肯转生,他们感应到了鹿正康,他们不愿意离开。
可怜有几个都神志不清了。
鹿正康轻轻对他们吹了一口上缘,于是他们就都活泛起来,长出实在的身体,飘在四处,开始自发成长。
十四等众有了本质的身体,就有了高层次的感官,能详尽地观察周围,顿时就注意到鹿正康身上重重的枷锁。
无数飘带缠绕在鹿正康的体表,末端延伸到虚空,仿佛是一件迎风的纱衣。
孙丽钗问道:“鹿缘,你怎么了?”
其余人都规规矩矩不敢多言,只有这位当初叛逆的小女孩依旧是意气飞扬的。
“问题不大。深入轮回就是要遭这般待遇的,不过我已经快摸透轮回的规律了,不久便会去转生,你们是要先去,还是等我一起?”鹿正康说话的语气平平淡淡,就像在邀请朋友吃饭。
“一起!”众人鼓噪起来。
“也好。”
……
权素环裹着一身厚重的貂裘,蜷在庭下的太师椅中。
正月二十。
该热闹的差不多也散场了。隔壁几个大院子里还有零星冷清的小宴,是小辈们在吃喝,闲极无聊的他们无处可去,就只有好食好景悠然度日。
就是这样的时候。
大家都喧嚣着,享受着新年欢乐的余韵,权素环已经无力参与。毕竟一位七十多的老妪实在是已经脱离社交的圈子了。甚至可以说是在社会的边缘。
十年前,家主之位平平稳稳地交接给了她的大儿子。
嫡长子。
权素环露出笑来。
院子里的小雪堆积,天上的云层稀稀疏疏,昨夜一场狂风好大,将这些高空不羁的流云吹成了细细的一条条、一片片,它们像是活着大气里的一种生物,边缘卷曲的云气仿佛是手脚,它们吃光芒长大,而光这种食物会顺着它们简单的肠道流经肚腹,再透出来,有些云彩是全亮,有些是半明半暗,这难道是说后者胖些,光透不过肥肥的脊背,所以就是黯淡的吗?
权素环痴然,她享受着这般闲适的时候,火炉子暖烘烘的,而外界的景是冷冰冰的,身子很舒服,心情很平静。
她现在不会想太多事情,越老,越感觉很多事情力不从心,譬如思考就是。
很多时候她甚至不能理解出现在眼前的是什么东西,哪怕那是她儿子女儿的脸,可她就是不太理解他们的神情。
好在还有净土,净土里有许多好朋友。
对许多普通人来说,净土就是一个社交的平台。
当然其余的作用也是五花八门的,最主要还是通信。人们很便捷就能在净土传递消息,天南海北零距离,以此还发展出庞大的商业渠道,乃至有了所谓的“净土购”,双方在净土谈好价,东西就由人家送上门。当然教育也方便起来,学生要是离得远,就在净土上课。诸如此类,俨然是一个互联网的样子。
此外,还出现了一种叫变脸人的职业,他们负责往来善道与恶道,传递一些重要而特殊的情报。这些人打破了净土对性情的限制。据说是通过催眠自己达到这种改变秉性的效果的。猖獗过一段时日,后来被圣道尊者打压后就小心起来,可终究是没有消失。或许这本是被允许的。
权素环想着晚上同几位老姐妹聊什么,不觉有些困乏。
管家脚步笃笃,走到她身边,低声问要不要扶她回屋休息。
“老狗,去给我泡杯茶。”权素环几乎是脱口而出,但她目光睨到了管家的脸,“哦,不是老狗,是了,老狗早死了,你是哪个来着?”
“老夫人,我是老狗的孙子。”管家殊无半点被羞辱的意思,狗是一种忠诚的动物,他的祖父是老狗,他便自诩小狗。
“你叫什么?”
“权恭。”这是被赐了主家的姓,代表一种亲信身份。
“好,你去给我泡一壶茶,明前观音就行了。”
当初权素环奉了佛子几杯茶,这是她一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事情。每每提及,听众就会露出艳羡而尊崇的神态。于是她也爱多喝几杯茶。
不多时,一杯清茶盛在白瓷盏里,端到权素环身前,这位老妪将其接过来,掀开盖子,就盯着茶叶浮沉。
她突然想道了,天上的云其实更像茶叶……
不过这些无稽怪诞的奇思妙想已经很久不曾有啦。
上次会去想这些的时候,嗯,自然不记得了。权素环觉得某种天真的稚气在回到自己衰朽的躯体,这让她颇为欣慰。
年纪大了,很多规矩就看淡了,于是她就像个孩子一样,伸出右手在空中挥舞,摇摆,在云层间来回,仿佛就像飞鸟。
“环环。”
权素环陡然一惊,怎有陌生人闯入?偌大权府,这些家丁守卫都是吃闲饭的吗?
打量周围,那些侍女,仆役,一个个都不见了。
权素环不知从何处奋起一股勇力,站起身来。
呼——!这样轻松?她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