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正康好整以暇,“说说吧,你想怎么比?”
坤庆笑道:“若说只比一项,叫你输得干脆利落,小秃驴就得哭鼻子啦。咱们比三项,三局两胜,怎么样?”
“你这道士本事不大,口气不小,想出什么歪招毒计一并放马过来吧,小僧若是皱皱眉头,就不算好汉。”
旁观好戏的众人偷笑,小小沙弥也自称好汉。
“咱们第一局,当众各选一个客人算卦,就算前尘往事,结果不论准不准,全看周围百姓的说法,如何?”
鹿正康笑着点点头,“就依你吧。”
坤庆挑了一位布衣的中年男子,他一看就是那种手艺人,浑身都有饱经沧桑的味道,眼神里有着对生活的盼头,对幸福的追求。
“这位老兄,你是不是在月前被某人偷走了一部分银钱?”
“是的。”
坤庆问一句,对方就答一句,十有八九是肯定的,只有一两次提出了补充。
一路推算到这位手艺人十年前,各种私事怪事接连出击,说得人家都快学会川剧变脸了,坤庆才总算停手。
众人纷纷鼓掌。
“彩!”
“彩!”
何等高明的道士!
笑声慢慢淡去,人们转眼盯着鹿正康。
小和尚左右张望,往人群走去,仰头打量众人,他的眼瞳里倒映着一张张脸孔,人的形体在他满月般的眼球上拉伸,变成一团团扭曲的幻影,那些同他目光接触的人,会有一瞬间强烈的坠落感,仿佛要跌入鹿正康的心湖。
于是当他目光扫过,人群发出压抑的惊呼,也有人双股战战,凭空矮了一截,一片一片,如波浪起伏。
坤庆道士老神在在的表情立即变得肃重。
鹿正康大踏步穿过人群,如长鲸破水,直接冲到人群中一个苍老的男人面前,跳起来,揪住了他的衣领,把他一下子掼到地上。
“哎哟!杀人了!秃驴要杀人!”
鹿正康一指头点在他肋下,直接让其岔气,再点了他的哑穴,随后往其脸上一搓,扯下一张透薄面具,露出一副年轻面庞。
“好小子!今天算你运气不佳,撞到这个节骨眼上,贫僧却不得不那你开刀了!”
周围人窃窃私语。
“那是寡妇刘的儿子吧,怎么如此藏头匿面,作苟且行径?”
“在以前在盛掌柜家洗衣服的刘幺姐?属实是她的儿子。”
“听说这小子和刘七手作勾当呢!”
“那个老千?不是好玩意。”
“要我说他就是刘七手的儿子呢……”
鹿正康扫视周围,威风凛凛的目光把噪音压了下去,他高喝道:“此人与贫僧无冤无仇,更非相识,接下来一桩桩的罪证,都是贫僧天眼通看出来的,你们听好了!”
于是他便一一阐述手上这位年轻人的生平,从出生开始。
“此人名为刘德利,五岁不能言,从小有蛮力,邻里称为闷驴的就是了。”
众人闻言窃笑。
“六岁其父见背,至哀至痛,于出殡日咳血发声,声如杜鹃泣诉,苍猿厉啸。”
大家顿时收声。
“七岁入私塾,八岁被开除,九岁学手艺,十五方得成,十六会赌博,一朝败家财。嘿!你们说,他为了拿钱会作甚事体?”
赌徒?
混乱份子的代表人物之一。
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犹疑的目光如刀,戳刺在刘德利的身上,让他感到剧烈的灼痛以及刺骨的冰冷,他蜷缩着,又挣扎着,似砧板上剖了一半还在跳的活鱼。
“先偷邻里,后偷远亲,不多不少,不痛不痒,无人报官,一切安好。”
有人鼓噪起来。
“赌局如烈火,银钱如薪柴,古语有云:抱薪救火,薪不尽,则火不灭。刘德利此人,十二岁在城东三里乱葬岗偶得一本秘籍,原来是一套易容秘术,苦心钻研后,终于学得缩骨易筋之法,十四岁掘坟盗尸,割骨取皮,制得面具。此后便多有伪装化名。为得赌资,诓骗外来人士,勒索打劫。”
平淡的语言仿佛有可怖的魔力,飞到地上化成水蛭蚂蟥,钻到刘德利的皮肤上、骨髓里吸血,把他全部的力气和生气都带走了。
“这些还都是小奸小恶。还不值得贫僧当众把他揪出来,最叫人痛心疾首的,是他在三天前亲手杀了自己的生母,因为她母亲发现了他的秘密,原来月前此人经刘七手介绍,勾结牙行拐卖幼童,采生折割。她母亲在柴房拾到一块沾血的碎布,是一位乳名羊生的男童被割开左手小臂时扯下的。”
鹿正康微微一笑,“贫僧这些天守株待兔,差不多也掌握了这些牙行罪证,现在要是捕快手脚利索,已经该把这些恶人一网打尽了。”
人群外来了两位皂色劲装的捕头,穿过已经喧嚣不休的众人,就像两块堆积铺底的黑铁,滑入滚沸的油锅。
“妙机小师父,贼人已经尽数俯首,只差这位刘某。”
捕快带走了地上的失魂人。
鹿正康获得了毫无悬念的胜利。
今天的一切,以后能在话本里出现,传唱千古。
坤庆叹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