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哥儿!勋哥儿……”
“呜呜,爹爹,您醒醒啊!爹爹……”
秋风萧瑟。
山道旁,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女子带着一对儿女跪在地上,三人早已泣不成声。
在女子身前的枯草地上,躺着一个衣衫破旧的年轻男子。
男子的剑眉很是英气,但脸色已是苍白如纸。
他的右额被女子用一块皱巴巴的灰布团紧紧地按着,布上已渗出了深红的血迹。
两个双眼红肿的孩子跪在男子的另一侧。
他们攥着男子的破旧长袍边儿,身子止不住地发着颤。
虽然他们已是饿得发慌,但怀中的几颗野果子却也舍不得吃。
要不是爹爹去摘野果子给他们吃,如何会失足从岩石上坠下?
在这一家四口旁,还围着四十余个同样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
众人的眼中并无太多的同情之色。
这年头,大家已是见多了生离死别,他们的心早已麻木。
“唐家娘子,天色已不早了,哎!大家伙还等着赶往芦洪市,你看……”
一位六旬老者拄着拐杖站在女子身旁。
他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秀才公唐世勋。
老者轻轻地叹了口气,若不是那杀千刀的张献忠入侵宝庆府,他们如何会跋山涉水地南逃永州府?
大家伙好不容易翻过了高霞山和四明山,眼见就要离开山区。
谁知道这秀才公竟会摔得如此严重?
“小娘子,你家相公这伤势严重,咱们这些人里也没个郎中,如何能救?”
一个络腮胡汉子瞪着铜铃大眼,粗声粗气地在旁劝道:“莫要再拖沓了,你就带着孩子跟我们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是啊,唐家娘子,志宝兄弟说的没错,你就带着两个孩子随我们一起走吧!”
几个妇人也在旁七嘴八舌地劝说着这唐家娘子。
她们几个的夫家也都在逃难路上死了。
若不是这络腮胡汉子刘志宝,念着都是宝庆府的乡亲帮衬了她们一把,她们带着孩子如何能翻山越岭逃到此地?
“各位乡亲,财叔!求求你们行行好,带着我家相公一起走吧!他,他还有气的!”
周氏转过身来,神色凄婉地跪在地上拽着老者财叔的裤脚,哀求着众人。
她颤巍巍地从唐世勋的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捧在手中,泣声道:“这是我家相公最后的家当了,还请诸位行行好,救救我家相公吧!”
“哎!”
财叔拄着拐杖顿了顿,满脸愁容地叹了口气。
“小娘子,银子如今还有何用?大家伙这一路过来,从死人身上搜出的银子还少吗?”
刘志宝睨了一眼银子,但他的眼中毫无贪婪之色,就连四周的众人也是如此。
他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晃了晃,冷声道:“如今大家伙最缺的是吃食!咱们一路行来都是各顾各家,你看看七婶和王妈她们,相公死了不也是带着孩子继续走?”
众人皆是既叹息又无奈,谁家没死人?
大家好不容易遇着这能顶事的刘家三兄弟,自然是唯他们马首是瞻。
“小娘子,这都快酉时了,咱们也莫要多废话。乡里乡亲的,你若是愿意跟咱们走,就带着孩子跟上,只要有我刘志宝在,断不会让你们娘仨饿死!那些个山贼路匪的也不必担心,咱们十几条汉子也能护得你们周全!”
刘志宝豪迈地拍了拍结实的胸膛,随后冷声道:“但咱们可没法照顾你家这重伤的秀才公,若是你不愿离了他,那你们娘仨就自求多福吧!走!”
说罢,刘志宝大手一挥,率先离去。
财叔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希望这一家四口,能够遇到下一拨好心的逃难者吧。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拄着拐杖转身离去。
众人也不再多劝,纷纷跟在了财叔身后。
虽说大家都是宝庆府人士,但只是在逃亡路上偶遇才结伴同行。
谁没有经历家破人亡?
人活着才有希望不是?
看着渐渐远去的众人,周氏的心中一阵怅然。
但她的眸子里既没有怨恨,也没有绝望。
周氏轻轻地地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柔声道:“立泰,湘儿,你们拿好行囊。”
五岁的立泰轻轻地嗯了一声,将地上的两个破旧的行囊背在背上。
他牵着四岁的妹妹湘儿,两人乖巧地站在周氏身旁。
周氏神色坚定地撑起身子来,勋哥儿还未断气,她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他不管!
她深吸了几口气,双手紧紧地拽着唐世勋的衣襟,步履艰难地将他拖到山道旁一块巨大的岩石背后。
虽只是几十步的距离,但周氏已是累到头昏眼花。
她贝齿紧咬,强忍着饥饿与疲乏,从行囊中拿出一条散发着淡淡酸臭味的薄毯来,盖在唐世勋的身上。
薄毯上有许多乌黑的血渍,这条毯子是周氏在高霞山时,从一个死去的妇人行囊中找到的。
“娘!您看,爹,爹他在说话!”
这时,立泰突然大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