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西蒙教练妈妈的这位老闺蜜是何方神圣?
义廷努力摒除心中的杂念,用力抛起手里的小球,一个充满危险气息的爆裂上旋球打出,他露出得意的笑容,在历次的比赛中,在他的独门发球下一招毙命的年轻名将不在少数,不知道老奶奶受不受得住这剂猛药。
只见老奶奶脚下的步伐如同幻影般不可思议地迅捷,稳稳将球格挡回去,义廷大力回抽,老奶奶轻盈吊球,义廷奋力向前冲好不容易接过了网,老奶奶有来了个长球,直压义廷底线。
义廷在场上被老奶奶变幻莫测的击球打得满场跑,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在又输掉了一个球之后,义廷冷静了一下急于求胜的心态,重新审视对手,对方至少有五、六十岁,而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有挥洒不完的精力,于是,他决定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用力量和速度取胜。
义廷火力全开,施展出自己平日罡猛击球,和飞快的速度,几乎每个球都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连赢了三个球之后,比赛来到局点。老奶奶情绪上没有任何起伏变化,不动声色地扳回两分赢下了第一局。
义廷心有不甘,仗着自己体力过人,第二局开局又是一番冲杀劈砍,若是一般对手,早就被这种猛虎下山的气势吓到了,老奶奶却遇强则强,越发生龙活虎起来。
义廷无法从老奶奶的技术上找到丝毫可以攻击的弱点,她的身体柔韧性更是达到了令人恐怖的程度,脚下的移动速度快得如同鬼魅。
两人比分死咬着相互交错,轮流控制着局势,每个球的来回拉锯都能让义廷感到痛快淋漓,同时又心惊胆战。
接下来的三局盘盘抢七,互有胜负。
最后一局开始前,义廷心中暗自庆幸,这一盘打的是体力和耐力,就凭这点,老奶奶必输无疑。
开局,义廷打了两个好球便开始得意,然而,老奶奶并没有出现义廷想象中的体力不支,相反越打越勇。
只见她的一头金色短发不知何时,已经不再垂顺,而是像头雄狮一样炸了起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直盯着飞过来的每一个球,红褐色的双颊泛出少女般的光晕。她每一次击球都完整流畅,轨迹低平,其威力较之先前几盘更加匪夷所思。
义廷被老奶奶一路吊打,以江河日下之势输掉了最后一局。
自从九岁以后,义廷在国内外比赛中赢多输少,奠定了他在世界青少年网球球员中坚固的排名。
今天,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奶奶,竟然将他打得措手不及,杀得片甲不留,他感到颜面扫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西蒙教练高兴地从看台上走过来,说道:“玛蒂娜,你的体力不减当年,你们一共打了228分钟。”
义廷不敢看西蒙教练的眼睛,和老奶奶象征性地握手行礼之后,就冲进了洗手间。
回想起下午在网球馆的这场特殊的球赛,他感到心里无比难过。原来,他自负网球水平难寻对手,居然连一个十余年没有打过网球的老奶奶都不如。他叹息技不如人的同时,责备自己在心里素质上也有失专业水准,从开局到终局,情绪始终不稳定,表现得完全不像一个受过多年严格训练,历经无数大赛洗礼的网球运动员。
他瞪着一双充满困惑的大眼睛看着镜子中自己,常年被户外阳光炙烤成黝黑泛黄的皮肤,满头乱发被汗水打成绺,贴在脸颊和脑门上,汗水干涸后,脸上留下一道道明显的白色印子,厚厚的嘴唇因失水而皲裂……
忽然间,义廷有种茫然迷失的感觉,他想问镜子里那个傻头傻脑的男孩,你从哪儿来?你为什么在这里?
当年,因为网球打得出色,西蒙教练才将他作为体育特长生,从中国东北部一个小城市引进到A校。三年多过去了,他的学习成绩和学校的众多天才儿童比起来只能算是差强人意。即便是现在,人文类课程的老师一讲到深奥的学术问题,他仍时常不知所云,如果不是靠文瑾一遍遍给他讲解,回去后再死啃书本,他连课堂讨论都无法顺利完成。
他存在于A校的核心价值就是网球,去年,他在橘子碗杯上遭遇前所未有的滑铁卢,今天,惨败给一个精瘦的古稀老奶奶。
想着想着,他双手撑在大理石的洗脸台上,弓起背,呜呜地痛哭起来。
又是一阵猛烈地抽噎之后,义廷忽然在镜子里看到了另一张脸,红褐色的,一头金发。
暗淡的灯光下,他险些将这张脸错认成今天狂虐他的老奶奶,稍一凝神才看清,原来是西蒙教练。
他尴尬地打开水龙头,拼命地冲洗头发和脸,半天才挂着一脸水珠抬起了头。
西蒙教练既没有笑话他,也没有丝毫打算安慰他的意思,表情中带着一种父亲式的疼爱和严厉,心平气和地对义廷说:“即便是经历了去年橘子碗杯失败,你的网球生涯一路走来,也打赢了太多场比赛,败绩屈指可数,算是太一帆风顺了!你应该庆幸自己在今天遇到了玛蒂娜,更应该庆幸六十二岁的玛蒂娜打得比你强,她让你看清了你还有哪些不足。”
义廷从墙上的卷纸盒里吃啦一声撕下一张面巾纸,擦着眼睛里不断涌出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