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复见大家已经安静下来,适时奉上了一管毛笔,一盅朱砂,置在案上,接着递上短针。
只见卢循接过短针,点破中指,挤出九滴鲜血,滴入朱砂盅中,然后拿起毛笔,在盅里掭了掭,掭到朱砂与鲜血大致和匀,才提起笔,用沾了指血的朱砂,在木主上那个“王”字凹横里,轻轻加点一笔,遂成“水仙孙讳恩神主”,这就是点主的程序。
按旧时说法,点主之后,亡者的魂灵就可附着在木主之上,享受后世万代香火,也可因此避免亡灵因识不得字而迷路的尴尬局面,实是考虑得非常周到。
点主是宗子的职能,一般来说,谁点的主,谁就是继承死者家业之大宗。
对于孙恩而言,谁点了他的神主,那自然就要勉为其难,继承他江东治祭酒的职位了。
这时前舱内一片安静,卢循点完主,搁下毛笔,转向众人。合船道众,即在徐复的带领之下,团团跪拜于地。
跪拜时,大家双掌掌心摊平按地,然后按照前额、左颊,右颊的顺序,分别三度紧贴地面。
这一奇特的跪拜礼,在五斗米道中,是合治道众恭祝新祭酒即位的仪式,也是治中道众表达对新祭酒的臣服之意。
原来,在五斗米道中,历来又称前额为天祖,左颊为吉祖,右颊为张祖,这三个部位贴地,表示敬事新祭酒,宛如敬事三祖。
这个表示臣服的做法,是教众耳口相传,逐代流传下来的。到孙恩卢循时,这个仪式中的“三祖”具体所指何人,都已经无人知晓,大家只是依法施为而已。
且说陶先生见走脱了卢循、徐复,也就不再管余下那些小贼,径直出了洞。
有些水贼,虽然已经活动自如,但哪里敢管,只好任他离去。
陶先生摸出洞后,循迹赶到东码头,见卢循那四艘船已经升帆解缆,即将开拔,眼下已无力阻止,只好罢了。
他心里又牵挂慧可等人,不愿节外生枝,连忙直奔岛西小码头。
只见小码头上黑不隆冬的,都不见一个人影,白天所见的那几艘民船也不知去向,码头岗哨的两盏油灯打翻在地,污了脚下的一小片地方。
陶先生站在码头边上,借着近岸的一点光亮,正往远处探望。突然听得海面上传来一阵轻微的桨声,接着又听得一句压低了嗓音的呼喊:“陶先生!”
不一会,只见一艘小民船悄悄移行了过来,船头一人伏在甲板上,眼看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僧,身后还伏着四五个人。
稍一分辨,就记得都在阿育王塔寺主庐里见过,都是阿育王塔寺里的和尚。
原来这就是慧可和尚留下来的那五六个僧众。
领头的那个老寺僧,早些年是个渔民,因出海打渔时,途遇大风雨,几乎丧命,却因某些神秘遭遇,逃得性命。
这渔民大受触动,归航后就一心拜入阿育王塔寺,自此出了家。
但几十年的海上功夫,却早已是易筋洗髓,哪里荒废得掉,慧可知晓他的本事,所以安排他来专候陶先生。
这个老僧按慧可住持的吩咐,驾船躲在暗处,一直悄声静候,这几个人已是提心吊胆的等了小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