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落沉默不语,在昏暗阴沉的绿光下盯着沈煜白那如含灿星的双眸,忽然抿紧了嘴唇,紧拽住他的手指。
沈煜白目如沉水。
四周静悄悄的,从残旧婚床底下传出轻微的钝器敲击声,还有粗糙布料摩擦地板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阴森森的气氛里,尤为清晰。
是指甲在地板上抓刮的沙沙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底下钻出来。
千落的眼神掠过床底,屏住呼吸,忽然瞧见从床底伸出一节惨白,裹着不明液体的手,她的瞳孔猛地震颤了一下,张了张嘴,倏然花容失色,惊呼——
“快跑啊啊啊!!!”
沈煜白并未看见背后发生的一切,被她拉得一个踉跄,不明所以,但千落完全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只哇哇大叫着拉起他就跑,满屋子慌不择路地乱窜。沈煜白唇角抽搐,满头雾水的跟着她往外跑。
轰隆——
原本严丝合缝的棺木盖子缓缓上移,被顶部钢索高高向上吊起,震下一层陈年老旧的灰,棺内闪烁着暗红荧光,正中心摆放着一具穿着古式婚服的女人骨架。
哗啦——
床底冒出一只不明黄色球体。
从婚床底下爬出来的维修工呛了两口灰,粗粝手指扶正他头顶那歪掉的黄色安全头盔,一屁股坐在地上拍了拍皱巴巴的裤腿,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真是奇了个怪咧,我刚刚听见有人在讲话,难道是我产生了错觉?”
他上下左右看了看,愣是一个人影都没瞧见,只有满屋子阴森森的摆件,心底忽然生出一丝恶寒,觉得周围凉飕飕的,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迅速抹了把手指上沾着的汽油,他抬手摁了摁耳麦:“喂……老板,啊对,我是阿彪啊,你上次说的那个坏掉的棺木设备啊,我刚才修好了……啊对对对,没什么问题,可以继续使用啦,以后再有问题你找我,我这边给您免费保修一年……对,免费!”
他一边大声说着,一边拍打着衣摆上的灰,正要抬脚往外走,目光掠过那被人推倒在地的木板,啐了一声:“呔,是哪个倒霉催的把我放在这儿的木板推倒了!”
“真是的,不知道今天婚房探险不开放啊,这多不小心呐——哎,对对对,老板您尽管放心……”他将木板拎起来堆放在大门一旁,步履不停,对着耳麦道,“哎是是是……我正出来了呢……”
蹲在地上的小颂撑着脑袋在膝盖上画圈圈,忽然一抬头,看见千总拉着沈总从鬼屋出口跑出来,他猛地站了起来,又哎哎呀呀蹲了回去,刚才蹲太久了,一时脑子有点缺氧。
小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奶声道:“是你的爸爸妈妈出来了吗?”
小颂揉着酸痛的小腿,又看向鬼屋出口那无比般配的一对。
“那是我老板。”
“老板是什么。”小孩问,大大的眼睛里面都是疑惑,“好多叔叔阿姨也叫我爸爸妈妈老板。”
“老板是这天底下有钱的人。”
“是吗?可是我爸爸好像一点钱都没有诶,他老是问妈妈要钱,妈妈看他好可怜,就会给他五块十块的……”
五块十块,小颂心道,你爹可能不是穷,而是个妻管严。
他的目光望向鬼屋出口。
西装革履的男人牵着一袭长裙的女人,俊男靓女,无比养眼,怎么看都像是时装秀杂志的封面男女主,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沈煜白的目光落在千落脸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后面突然冲出一对男女,男人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将女人转了个圈检查,发现无碍后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老婆,刚刚那个吊死鬼真的好吓人啊啊啊啊,我好害怕啊啊啊啊。”
想到刚才他们两个人亲得你死我活难舍难分,突然从天花板吊下一只满脸鲜血的白衣女鬼,他的心都要梗了。
女人麻木地拍拍衣角:“喔,不要怕。”
“还有路上那个饿死鬼,真可怕啊啊啊啊。”
女人麻木地整理衣袖:“喔,别怕。”
“对了,咱儿子呢?”
女人折袖动作猛地一顿。
是啊,儿子呢?
“那是我的爸爸妈妈!”
“那是我的爸爸妈妈!”小孩兴奋地拍拍小颂,又对着鬼屋门口的几个人挥舞着糖葫芦,“我在这儿!”
六个人的目光交汇。
“阿落?”
“……苏苏?”
一个打着电话的装修工从他们身旁走过,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什么,裤腰后的一串钥匙甩来甩去,叮叮当当,人一下走远了。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你这是……”苏苏的目光落在千落和沈煜白紧紧拉在一起的手上,若有所思地问道,“和男朋友一起来鬼屋探险?”
“没有,这是我……”
千落感到手上忽然一紧,嘴巴一闭,只见沈煜白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准男友。”
“喔——”苏苏恍然大悟地笑了笑,推了下身边的男人,“去把你儿子抱过来。”
小颂正抱着小孩往这边走,男人迎上去,清俊的脸上透露着一丝愧意:“不好意思啊,麻烦你帮忙看小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