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黑。
大山底下,陈四推着板车踽踽独行,雾气渐渐漫上来,几乎看不清人影。
陈四不以为然,一步一步,很慢,但是很稳。
这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闭着眼睛都能穿过这片大山,更别提走过无数次的神女峰了。
他也不怕村人瞧见,深更半夜整个鱼子山都寂寂无声,更何况,神女峰流传着野狼的传闻,不携带武器,村民不敢随意进山。
想到那沸沸扬扬的野狼传闻,陈四不由笑出了声,真是一群愚昧的傻子,任由他几句话就哄得团团转。
但他的目的地不在神女峰,一条隐蔽小径穿过神女峰内部,山后有一条龙门河,传说中鲤鱼跃龙门的地方,蜿蜒流远,据说最终会汇入远方大海。
龙门河就是这群人的最终归宿。
他推着板车,轻车熟路走进山峰内部的小径,窄窄一条道,不到两米高,刚够板车通过。大约没人常来的缘故,路边生满了青苔,雾气更浓了,几乎将整条小径都笼罩其中,偶尔还能听到滴水的声音。
走到半途,忽然“哐咚”一声,板车上落下一个人。
陈四皱了皱眉,掏出裤袋里的应急小电筒往地上一扫,他记得,是那个叫赵风的家伙。
没了那个所谓的“厉组长”后,其余人似乎都听他发号施令,也是那群人里最先发现破绽的难缠人物。
私心里,他是欣赏赵风的,细心,有魄力,可惜不如他聪明。
他吹一
声口哨:“你倒是给自个儿选了个好地方。这神女峰风景如画,你葬在这儿,可不吃亏。”陈四深谙神女峰的地形,知道再往前一百米左右有条岔道,左拐进去,是个断崖。
唔,真是天然墓穴,替他省事了。
——板车刚推进神女峰的小径,林甘蓝就醒了。
明亮的月光一闪,眼前顿时沉入了无尽的黑暗。
她很慌,不知身在何处,只晓得身上沉沉,仿佛压了什么重物。抬手轻轻按了按,有点软,是肉体。
轻轻一嗅,不是厉晋远的味道。
感受着板车的颠簸,她花了些时间弄明白处境,戳了戳周围的人,全都昏沉沉,无一回应。
林甘蓝又焦又躁,一不小心戳赵风时太用力了,“啪嗒”,人就滑下了板车。
她吓呆了,浑身一僵,满脑子回荡着三个字:怎么办!
还好陈四没起疑,随身小电筒只飞快扫了一眼板车,她凝神屏息,躲过一劫。
陈四重新把赵风搬上板车,狠狠一压,差点把林甘蓝肺里的空气都挤空了。
透过赵风的身体,她听见陈四的声音有些发闷。
“你倒是给自个儿选了个好地方。这神女峰风景如画,你葬在这儿,可不吃亏。”林甘蓝心里一寒,他要杀人灭口?
板车继续前行,不过一百多米便拐了个弯,再往前数米停住。
“哗啦啦”几声,她听见板车下方有碎石跌落的动静,数秒后才传来回音。
不好,下方是悬崖!
听这回音,至少有数十米高!
陈四把赵风拖下车,喃喃自语:“你最着急,那就先下去吧。”“噗通”一声,赵风被推入悬崖,扬起一缕寒风。
林甘蓝攥了攥拳头,想用尽全力跟陈四拼命,谁知,那迷香除了令人昏迷,还有使人无力的作用。
她虽然清醒着,但全身都无力,别说跟陈四拼命了,连挣脱捆绑身体的绳索都做不到。
她闭着眼,耳畔传来呼呼风声,以及不断下坠悬崖的声音,清晰得刺耳。
赵风之后是黄岐,再然后是路一峰、苏元、江阳、庞斐然……野狼小分队的人一个不留……不对,留了两个……她和厉晋远。
一连将六个大老爷们推下断崖,陈四也累得够呛,呼哧呼哧喘粗气。
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借着随身小电筒的光,歪头打量板车上仅剩的一男一女。
林甘蓝死死闭着眼,强光刺得眼睛难受,如同千万根针扎似的,忍不住想流泪。
她在心里为自己打气:不哭,不过是个死而已。
人生自古谁无死……可她还不想死!
死神降临的时刻,林甘蓝反而想了很多,脑海里纷杂缭乱。
她想到了厉知非,小家伙这些年一直过着没妈的日子,现在连爹都没了!
她想到了苏棠,几乎是她活了二十余年唯一的朋友,连个告别都欠奉……她甚至想到了林家,对于那个将她养大又给予遍体鳞伤的地方,滋味复杂。
前尘往事一一在
脑海里闪过,林甘蓝紧闭双眸,心底一片戚戚然。
然而出乎意料,板车动了。
林甘蓝心里一惊,陈四不杀她和厉晋远?
冷静下来又觉得不可能,陈四没理由杀了野狼小分队的其他人灭口,却独独放过他们俩!
果然,陈四哼着歌儿,自己编排的调很奇怪:“这里不是你们的坟墓,生不能白头偕老,祈求老天爷死同穴……”唱到末尾,笑声陡然拔高,尖利得回荡在山洞里,良久才停歇。
陈四穿过神女峰,出了山洞,眼前一条平静无波的河。
微风从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