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他每晚睡觉之时,都可能被一个个血淋淋的噩梦惊醒而不累?
谁可以小心翼翼地将那个亲手为他做一双皮鞋的女人藏在心底数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更累?
他是强大的。许多人都这般认为。
他亦是脆弱的。因为她。
无数次,他都失去活下去的理由。所以他不断找各种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不论是好的,坏的,对自己有益的,最自己有负面影响的。一概不理,活着的理由,才是他想要的。
他甚至异于常人地一次次给自己建立活下去的防御系统,以免那些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负面情绪爆发出来,从而促使他做出不理智甚至是自残的行为。
他要活着,因为她说过,你不活,我还可以活下去吗?
当时还是浑浑噩噩的只以为她这番话的背后含义是他是她的战友,搭档,若是他死了,她活下去的机会也会骤降。
可是——我还活着,你呢?
难道——难道你真让我守着个诺言一辈子,而你却不再出现吗?
咸咸的泪水滚入嘴角,林泽伸出舌头尝了尝,情绪失控道:“咸咸的,就像你说过,人这一生哪儿有甜。你真这么累,这么苦吗?为什么你从不跟我说,什么都藏在心里,你知不知道,当年在长白山上,我偷看过你睡觉?你又知不知道,当我瞧见你蜷缩在帐篷角落,像一只无助的小猫咪的时候,我是很希望搂着你,说一句别怕有我在?我不敢,也没有这么做。因为我不知道是否该这么做,也不知道这么做你会不会更加的蜷缩,更加的缩到角落。为什么。为什么每当有危险时,你都要站在我的前面。为什么每次有好吃的,你都让给我吃。连只剩下最后一块牛肉干,你都舍不得吃,希望我可以继续保持体力?”
“我曾经想过,只要有你在,就算让我执行一辈子的危险任务,就算让我每天都吃不饱穿不暖,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其实都是开心的。因为你总是冷冰冰地站在我跟前,然后在我不高兴地时候跟我说,不高兴就去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我又总是会问你,我死了你还活得下去?每当这个时候,你就会告诉我,我说过,你死了我就死。”
“你死我就死。你总是这么跟我说。可你死了吗?如果死了,为什么我还活着?难道真的只有你在乎我,我不在乎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让我好好活着,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不让我跟你在一起?”
泪水仿佛绝提一般,来得汹涌澎湃,流淌得肆无忌惮。林泽活到今日二十有余,他从未真正哭过。哪怕知道她的死讯,知道她被一把大火焚烧干净,他亦没真的哭出来。
可此刻,当他忽然控制不住时,他却一下子哭出来,哭得茫然无助,哭得黯然神伤。
“你在哪儿?在天上?在地下?还是——在某个我不知道的角落看着我?”林泽蜷缩在沙发上,眼神呆滞,茫然道。“你真的忍心抛下我,舍弃我?”
薛白绫呆了。
酒也醒了大半。
她今晚情绪很不好,很不稳定。她不知道是否自己的情绪牵引了她,但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在她心里算得上顶天立地,霸气无双的男子竟会哭得如此狼狈,如此撕心裂肺。到底有多大的痛苦,才能将这个刚硬不屈的汉子折磨成这样?到底有多么沉重的过去,才能让他蜷缩在沙发的角落,比一头受伤的野狼还要茫然,还要孱弱?
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内心冰冷,却不缺乏敏感的女人。作为一个女人,总会在男人茫然伤感到绝望的时候散发出浓烈的母爱。她轻轻挪到林泽身边,伸开双臂,将他揽入怀中,也未得到他的同意,柔声道:“我今年二十九,再过两个月就要过三十岁生日了。从我懂事以来,我就在不断的学习,除了学习,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因为我有一个目标,让我的家人,所有的家人都过上安逸舒服的日子。尽管我的家人中,许多都是我不喜欢的。小时候,每当爷爷生气,指责我的父辈时,我就会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努力,要撑起整个家庭,让他们可以暗暗意义,舒舒服服的活一辈子。我一直在这么做,所以我很累。时至今日,我都没有真正笑过。其实我很羡慕别人,因为每个人都会有伤心的时候,也都会有开怀大笑的时候。我不会伤心,也不会笑。哪怕我明明知道我这样是不健康的,但我就是笑不出来。为什么?我不知道,也许是我强迫自己不许笑,也可能是我真的笑不出。谁在乎呢?家人在乎的是我能保护他们,外面的人在乎的是我可以为他们赢的利益。谁在乎我是否会伤心落泪,是否会开怀大笑?”
“我从没想过放弃,从没认为我能放下手中的一切。这是我脑海深处的一个思维,哪怕在我累到几乎崩溃的时候,我都从来不会生出放弃的念头。而事实上,我的身体不止一次告诉我,薛白绫,你可以放手了。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累死的。可我不能,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的大脑告诉我,薛白绫,你怎么能放弃,怎么可以放弃?所以我又开始扛起这一切,没日没夜的工作,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薛贵有一次喝多了曾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你他-妈就是一个机器人。还是智商为零的那种。我觉得这个形容很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