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乖乖坐在这儿,等嫂嫂收拾完陪你玩。”
这会儿已经入夏,又是午后,温度最高的时候,岳云芷哪舍得让一个还没桌子高的孩子帮她收拾。
把人安置在厨房的遮阳处玩,就自己忙活开了。
八十年代初期,从东南沿海掀起的那股春风还没有吹到这个地处北方腹地的小村落,家家户户的日子过得清贫,一年到头,除了逢年过节偶尔见一次荤腥,肚子里根本没什么油水。
所以不光桌子上的饭菜全部光盘,就连盘底的油渣,都用玉米馍馍蘸着,擦得干干净净。
岳云芷麻利地把东西归置到一起,又从小院东边的水井里引了水,撸着袖子洗碗。
碗筷相撞的声音,清脆地像是唱了一首歌,给这个压抑了许久的家,拨开了一丝丝阴霾。
“他爹,你看看,咱们找给修则找的这个媳妇儿,真是是没话说!”
秦母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会儿,推搡着醉醺醺的秦父,非要喊他起来听自己说话。
“好!我儿子最好!”
秦建松醉得着实不轻,翻个身,嘟嚷了两句,又睡死过去。
李秀芳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道:“哎,说到底,是咱们对不起人家姑娘,以后,咱俩对儿媳妇好点,希望这俩孩子能好好过日子!”
母亲的喃喃自语,一字不落地落到秦修则耳朵里。
透过窗户,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女孩儿忙忙碌碌的身影。
西坠的斜阳,仿佛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芒,和一身大红喜服交织在一起,美得像是过年贴的年画娃娃。
即使被许佳退婚,也没有什么波澜的心,突然悸动了一下。
直到很多年后,秦修则依然记得这个画面,傻乎乎的小姑娘,就这样义无反顾地一头闯进他残缺的世界,将他从泥淖之中带了出去。
“我帮你吧。”
女孩儿正专注地干活。冷不丁听到他的声音,还怔愣一下,但也就是一瞬间,汗津津的小脸,登时迸发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好啊!”
她洗碗,他收拾,这怎么看都像是老夫老妻才会干的事情嘛~
然而,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秦修则看着手边一摞一模一样的盘子,眉心拧起的褶皱都能夹死一只苍蝇。
“你是怎么区分这些盘子都是谁家的?”
郁闷的语气里,还带了一份疑惑。
他常年在部队,即使偶尔休探亲假回来,也多半是在农忙的时候,一回来就一头扎进地里帮忙干活,很少和邻里邻居打交道。
所以根本区分不出这些碗筷盘子的主人。
而小媳妇儿,今天才从隔壁桃村嫁过来,她又是怎么分出来的?
“傻!”
岳云芷笑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谁家的,但我知道这一摞,是同一家的。”
她拿了一个盘子翻转过来,秦修则才发现,盘底用漆点了一个小小的记号。
依次翻过去,每一摞的记号都不一样。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是如此,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就会从邻居那里借来碗筷盘子,等用完,再按照记号,挨家挨户还回去。
秦修则没想到原来是这样,一时尴尬,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轻咳两声。
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见到他这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岳云芷就跟发现新大陆似的,新奇地一连看了好几眼。要不是想着这男人现在对她还不熟悉,她肯定要好好打趣他一番。
“这里交给你了,爹妈和小云都没吃多少,我去煮些粥。”
站起来刚走了两步,岳云芷猛地想起男人刚刚那个审视的眼神,心里顿时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