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坟山归来时,阳锦羽以为梅先生定已离开,但人家依然立在外婆家门外的,那条马路边上,正抱着他的瘦马痛哭流涕!
“他坟头都结冰了,我不过是在拘留所走了一遭。”
“山河失色,生活无味了。从此以后,再无人理解,再无知己,只能孤单寂寥,孤独终老!”
“申老师他生不逢时,怀才不遇,哪日里我也会郁郁而终的!”
一把眼泪一把涕,他也是真心难过吧!阳锦羽和申皓月瞧了一阵子,见他停止了哭声,也不敢动弹,以免打扰他!
果然,梅先生衣袖子擦把脸,就围着他的马转悠,摸摸它那皱巴巴的毛发,拍拍它的皮包骨屁股,不知为何,悲从心来,不由得又“哇哇”大哭。
“马啊,从此以后,只有你懂我了。”
“知你是匹好马,我也算得上是个伯乐,却不能给你好生活,是我对不住你。”
“老天咋就不开眼,好人命不长,祸害才能遗千年。为何有才之人总不得重用,过不好日子。”
“当年,又为何那么蠢的选择留守农村!这一生便是如此了?”
大舅曾经也可以去大学教书,但被镇中学以聘请他做校长的名义留下他,结果,校长被关系户抢走了,他却也无法回大学教书了!
大舅是否也跟梅先生一样,曾后悔过吗?他们的一生,证明了一句话:选择比努力重要!更何况是梅先生这样高傲自负之人,活到头来,发现自己的生活只是个笑话时,他得真疯了!
“正好,吃擂茶了。”外婆正打算出门去喊,却见姐妹俩靠在木柱子上,盯着梅先生唱戏。
观音岩的村民,一般只用两顿饭,早饭十点左右,下午饭四点左右,中间若是饿了,煮一锅擂茶,见者有份。
梅先生听到人声,讪讪的牵马离开。屋内的外婆们就开始说着他的神奇事迹了。
“该是真疯了,一会哭一会笑的。”
“早就疯了,他说四嫂的两个小孙女都是她的夫人,梅大夫人和梅小夫人。”
“嗯,听说了,说是万媛气的不轻,拿起扁担就闹到他家,赏了他两扁担!他脚都肿了半个月呢!”
“他还说,他要将观音岩打造成国际旅游区,啥鬼东西就国际了,以为跟喝面汤一样简单呢!”
“前年他不是说,要给观音岩家家户户装上自来水?到如今我们都还在挑水喝呢!”
“六月天,水都没得喝,这么多年来,年年夏天的半夜得守水,水出来一滴接一滴,好在今年六月申老师把大井修好了!”
阳锦羽姐妹俩跨过门槛,她们才止住话题,开始端碗喝擂茶!
茶点过后,姑外婆先离开,“四嫂,我还得回去喂猫。”
外婆起身拉着她,两双皱巴巴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搞得生离死别一般。外婆说着,“姐姐,要是侄子们都不回来,你就来我这过年。”
姑外婆是外公的妹妹,外婆却是外公和姑外婆的表妹,所以姑外婆叫外婆一声四嫂,外婆叫姑外婆一声姐姐。
可见,在观音岩,亲上加亲这种事,自古以来便是常事!
听外婆这么说,姑外婆笑笑,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
其他外婆们附和,“对对对,这敢情好!”
外婆便也跟她们客气客气,“孩子们不回来的话,大家都来我这里过年,热闹热闹,不过是多几副碗筷罢了!”
外婆们纷纷摆手拒绝。
“一个人不知多自在,来你这拘谨着干嘛?”
“来你这吃的话,我杀的那只鸡肯定便宜了鬼怪,还是守着它过年的好,好不容易养大的,你以为呢。”
“我下午三四点吃了,就上床的,你们家年夜饭怕是到九点以后了,我可没精神守住。”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说者自说自话,安慰的却不知是谁人,这些老人都是留守老人。
姑外婆笑着,跨过了门槛,暖心的为她们关了门,将那道刺眼的雪光挡在了门外,之后听到脚步声一步一步地,慢慢悠悠地远去。
听得她渐行渐远,外婆们又议论开了:
“她大儿子是有名的建筑什么师?”
“什么设计师吧。在深圳,几万块一月。”
“二儿子是工程师,在广州,听说他们兄弟俩隔得近,广州深圳是挨着的两个村吧!”
“嗯,是这么说的。对她最孝顺的还是老三,不过今年该是也不回来,说北京的公司太忙。”
“我要是老四,干脆也不回来了,十二年都没回过,回来如果连娘都不认识了,还不尴尬死!”
“老四确实是不可能回来,科学家嘛,说每分每秒都是会议和研究,晚上都没时间睡觉的。”
哪有这样的事,阳锦羽上半年在上海出差,还去看望过这位四表舅。他生活跟大家一样,对他来说,平凡且平淡!若说时间,挤挤还是有的!
“唉,没一个孝顺的。她也是可怜,一辈子,养那么多好的干嘛?离了身边就都不是自己的了!要我说还是女儿好。”神仙外婆拍拍屁股,也起了身。
外婆再次站起来,扶住她,“老姐姐,等会让皓月送你回去,这会不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