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边上,整整齐齐的站了一排人,身着只有下等宫女才穿的墨青色宫装,她们都是些刚进宫的低等宫女。
有几个宫女,才到宗静胸口那么高,比宗静要小许多,应该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还是个半大孩子。
宗静一身绛紫色的宫袍,在这一溜的墨青里,十分扎眼。她们看着宗静,交头接耳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突然有人说了一声,“嬷嬷们来了!”
宗静抬头望去,春风里走来两个,四五十岁的管事嬷嬷,后面还跟着七八个弯着腰,弓着身子的高等宫女。
这一溜的墨青们,见了这两个嬷嬷,低着头,怯生生的,纷纷作势要跪。
年老一点的那个嬷嬷,摆了摆她那皱成沟壑的手,拿腔拿调地喊,“你们用不着跪我,大家到了宫里,都是奴才。这以后跪的,都是主子,合该跪得有点分量才是。”
宗静站在人堆里,抬手,掏了掏耳朵,她怎么觉得耳朵里进了脏东西。
“谨听嬷嬷教诲!”
……
这两个嬷嬷是宫里管分配宫女的掌事,宗静直属太史局,不用她们管分配。但宗静往后是在宫里讨活,发放俸禄、住哪儿、吃什么都要和她们打交道。
况且,前日宗恒和她在祠堂里说了那么多,她也不能在宫里显得太特殊。所以,宗静才来这儿听入宫训话。
宗静耐着性子,听这几位嬷嬷,将这又臭又长的宫规说完。不由感叹,这宫里的活,真不是人干的。
嬷嬷们训完话,便开始点名册,不过半刻,这些不谙世事的女孩子,便被分配到了各宫中。
人渐渐少了,忽然,有人问,“嬷嬷,她怎么不走。”
“她”说的是宗静。领头的人看了一眼宗静,又瞅了一眼那个没眼色,又眼红的宫女。
酸溜溜的说道:“人家宗女史,是陛下亲自下旨,择入太史局的女官。你们要做到人家那个位置,且得往上爬几年呢。”这话既是说给那个宫女听的,也是给其余人的警醒,让她们认清自己的位置,别惹不该惹的人。
可是宗静觉着,这人的话,看似是在帮她,可暗里不知给她招了多少恨。
果然,宫里动个嘴皮子,都能害人。
这人话是这么说,可低等宫女要想成女史,几年哪够。
低等宫女得先升好几阶,升到高等宫女。再经过宫中考核,成女秀才后,再递升为女史,多少人几年都升不上一阶。
真用几年便升到女史的人,屈指可数。而且,宗静还是太史局的女史,几年考不进去一个,也是常有事。
分配完宫女的嬷嬷,来到宗静身边。
宗静双手合叠,置于身前,屈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宫礼,“嬷嬷好。”
嬷嬷上前虚扶宗静,“宗女史客气了,算起来,老身的品阶还要低您半阶,按理该我给您行礼。”
宗静笑着开口,道:“嬷嬷是我的长辈,哪有长辈给我行礼的。”
宗静也没办法,在人家的地盘,还是先苟着,活到出宫才是真的。
一番虚与委蛇下来,宗静便和这嬷嬷,打成了一片,亲得好似一个人似的。
嬷嬷带着宗静去她的住处,“宗女史,前面就到了舜华台了,太史局的女史都住在那儿。”
舜华?宗静想,好凄凉的名字。
舜华台是因种满了木槿花而得名的。木槿花朝开暮落,荣华一瞬而败,像极了住在这舜华台里的人。
两面宫墙夹着宫道,宗静觉着,越往里走,便越发逼仄压人。照着乍暖还寒的春风,宗静落在青灰砖上的影子,被吹得越来越淡,宫袍的尾纱扬起又拂落,终不似京都郊外,衣袂翩跹……
在宗静她们离舜华台不过百步之距时,李玹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走在宗静前面的嬷嬷顿时便噤了声,宗静不解,抬眸望去,只见紫檀木簪束发,绛紫色衣袍着身的李玹,正朝着她们走来。
乍眼看去,李玹那身衣袍像极了宗静身上的宫袍。他这身打扮,不像个王爷,倒像个道士。
宗静现在是有些怵李玹的,也说不清是怕什么,但宗静看着李玹,便能想起李玹对她发火的样子,她的汗毛孔都冻住了。
宗静真想知道,李玹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儿?
宗静觉得李玹是“突然出现”,但事实上,李玹在舜华台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现在,是已经准备走了。
待到李玹走近,嬷嬷宫女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跪下,一叩一拜,恭恭敬敬的喊,“拜见禹王殿下,殿下万安。”
宗静没反应过来,还直愣愣地站着。嬷嬷拉了拉宗静的宫袍,提醒她道:“宗女史,快拜见禹王殿下。”
得了嬷嬷的提醒,宗静才赶紧有样学样的,也跪下,叩拜李玹,道:“拜见殿下,殿下万安。”
李玹将手藏到身后,捏握成团,缓了许久,口中才温声道:“都起来吧。”
宗静起身后,与其他人一样,抿着唇,低着头,顺着眉眼,不敢看李玹。
李玹很少见宗静这样做小伏低过,一时间,不由地心气郁结。
李玹走近,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宗女史,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