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地问出口,然后心里更加确信就是这只兔子在说话。因为这个兔子金灿灿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其中写满了——
鄙夷。
“你才是兔子精……我叫长离……”声音中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你竟然说我是兔子精?好歹上一世我也是……”
“上一世?”这三个字太过敏感,菖蒲心里吃惊,脸色却不变,脑海中思忖片刻,弯下腰试探着问:
“你带着记忆入了轮回?”
“是啊,轮回前我明明说得很清楚,要做一只可以自由翱翔的飞鸟,谁曾想一睁眼就变成一只兔子,若是山间野兔也就罢了,结果还是圈养的,这不摆明了要被吃了吗,也不知道现在是何年月……”
自称长离的兔子上一秒还沉浸在自我之中侃侃而谈,下一刻就被菖蒲拎着耳朵提溜起来,它见姑娘面色骤变,仿佛抓到了漏网之兔,另一只空闲的手隔空一抓,便凭空多了一盏鎏金瓷碗。
眼见碗中那黑漆漆、黏糊糊,正冒着滚滚气泡的不明液体凑到眼前,小兔子目眦欲裂,奋力嚎叫,毛茸茸的爪子光速刨了起来。
“放放放放开我!我我我我不喝!”
菖蒲面上森冷,嘴里却柔声哄道,“乖,喝了它你就可以忘记人间三千烦恼,安心做兔子了……”
“拿走拿走!你把我毛儿浇湿了!”兔子急了真咬人,长离“吭哧”一口咬住她的食指,似是不够,口中还努力发出嗯嗯的“吼”声,妄图震慑住这个危险的女人。
这小兔子出生没几天,牙都没长出,柔柔软软的触感啃得食指酥酥麻麻。
菖蒲见着它鼻涕都蹭了上来,十分嫌弃,立马把它扔到一边,掏出手帕净手。
小兔子被摔得七荤八素,缩在地上,软软小小的一团,迷茫又委屈。
本想着好不容易来了个能听他说话的人,结果却是个疯女人,上来就想要他的命。
扭着转过身,只留给她一个毛茸茸的背影。
菖蒲蹲到他身旁道:“你带着记忆轮回重生,是我的疏漏,如今我也不强逼你喝了。”
想着一只兔子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便随他了。
“你是个疯子不成?那么恶心的东西,你当它是孟婆汤吗?”长离说着说着,他突然瞪大眼睛,似是想到什么,呆怔原地。
“你……”
“莫非你就是地府出走的孟婆?”
这幼兔出生没几日,想是投胎前在下面听过她的事情。
女子悠然起身而立,淡淡地斜睨着他。
是了,菖蒲姓孟,人间的话本里都称她为——孟婆。
长离认为这女子与他心中的孟婆形象毫不相符,想象中的孟婆应该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妪,而不是一个妙龄少女,不禁眨眨眼睛,又问了一遍:
“你真的是孟婆?那你知道吗,地府现在都乱了套了!”
菖蒲没有回应,一言不发,转身继续撒干草喂兔子。
若不是乱了套,她也不来这人间走一遭了。
“孟婆孟婆,我来讨口汤喝。”
浓淡不一的雾气飘荡开来,一株株猩红夺目的彼岸花盛开幽冥,铺出一条冗长的黄泉之路。
路的尽头是一座拱桥,一名少女墨发玄衣,提着一盏幽暗的娟灯,漠然地坐在桥旁,苍白的脸上沉寂如桥下死水。
听闻桥下有声音与她对话,毫无生气的眼眸微微动了动,声音冷冷道:“现在熬汤成本那么高,材料也都不是全额报销了。你又不肯投胎,别来浪费我的汤,不下轮回道的话,我这汤在你口中如鸡汤鱼汤没什么区别。”
“这河水太凉,喝碗汤暖暖身子。”小鬼笑嘻嘻的,从忘川河里钻出头来,虽说是头却没有五官,迷迷蒙蒙只有烟雾组成的人形轮廓。
小鬼们总喜欢这样与她闲聊几句,他们大多是看透世间炎凉,再也不愿转世投胎,少女坐在奈何桥旁日日听他们讲人间故事,大多都是人间苦、人间不值得、畜生道如今都不好混,一不留神就会沦为人类腹中之物等等。
待他们说到动情之余,少女还不忘拿起流光瓶把小鬼们的眼泪收集起来,用作下次熬汤材料。
不知过了千年还是万年,听了太多,也觉得甚是乏味了。
乏味的终止是在极其忙碌的一日。
众多鬼魂排着长队饮汤过桥,孟婆惊讶地发现,生死簿上这些鬼魂大多姓氏相同,于是她拉住一个鬼魂细细询问了一番。
从他的口中得知,人间皇帝晚年庸碌,大兴牢狱,诸多官员只因一句话便被夷了九族。所以才有这地府里赶着投胎的,都是一家子一家子的景象。
被繁复的工作打压许久,人心情也会不快。就因为一点琐事,孟婆与黑无常大吵了起来,一个砸了汤碗,一个径直走上奈何桥。
黑无常留下最后一句话——“老子不干了,让阎王换人吧。”
然后头也不回跳了轮回道。
众人傻眼,就连叫嚣最凶的孟婆都有些手足无措,地府本就缺人手,如今黑无常都走了,岂不是更乱套了?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白无常冲到孟婆面前,搂着她嚎啕大哭,诉说着自己有多么不容易。
这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