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夏的白浪河，热风滚滚，浮萍与藻类植物缓缓顺流而下，时而在河湾稍作停留，时而又被一股疾流冲刷着打起旋，将水花泛起的泡沫一层层包裹在外，直到另一股疾流打破短暂的平衡，裹着泡沫的浮萍杂藻便倾泄着翻涌消失。
包泊盯着河面，目送着一次次浮萍与泡沫反复上演的生生灭灭，他逐渐理清了思绪，那种罕见的挫败感之所以将他淹没，是案件脉络的清晰可辨与其发展态势晦暗不明之间的矛盾；在包泊固有的印象中，一起恶意伤害性质的刑事案件，无论在哪里都是社会普遍关注的焦点。
但笛神案显示违背了这个常识，身为网络红人的皮森，被劫杀于网红聚焦的白银广场，天然具备了被轮番爆炒的热点属性，包泊精力集中在追查银行账户信息及嫌疑人行动轨迹之上，然而在追踪无果后，才蓦然发现皮森案在舆论场未掀起任何波澜的异常。
包泊私下询问过刑侦队长苟昊天，苟队长没有正面回应，只是从桌面一叠文件中抽出一份卷宗扔在包泊面前，大意是市局布置刑侦与宣控两条线平行落实的函令；他拍了拍包泊的肩膀，示意他别再去钻牛角尖。
警队上下仍然沉浸于嫌疑人踪迹难寻的无力中，对包泊提出的疑问没有多少兴趣，反而像副队长一样的人很多，庆幸于舆论场的安静，这多少给案件侦破受阻减少了外围压力。
包泊没法抑制自己寻找真相的冲动，他悄悄调阅了皮森的原始卷宗与遗留物证。他打开了皮森的手机，登录进去常用于直播的几款平台程序，从早期的几段视频的信息中，可以发现，皮森极不擅长与粉丝互动，他患有先天性的语言障碍，哪怕是文字交流同样辞不达意，连解释他的语言缺陷，都磕巴到令人发指，这也是他后期只愿意用乐器独奏来沟通世界的原因，但这种被动的沟通屏障反而为他建立起意想不到的高冷人设，所以在系统后台里，示好或不乏恶意攻击的私信满满，但皮森几乎并不回复。
这或许是皮森除了才艺外，却无奈其本人热度易降难升的理由，包泊在他的微信里也没有找到与家人朋友联系的过往，仿佛这个人是凭空出现一般，唯一的信息是与一个提供古风服饰道具租赁人的廖廖几句交流，以及几笔小额转帐记录，价值有限。
傍晚的白银广场，除了多了几个辅警梭巡于周边，直播的人们早己架起了手机，喧闹的景象丝毫看不出两周前凶杀案的影响；包泊绕过忧怨的二胡独奏大爷，避开口技惊艳的小伙，好不容易找到了“爱吃牛鞭的小仙女”。
小仙女正笑意盈盈地翻唱一首动听的外文歌曲，曼妙身姿轻轻舞动，她身前的直播支架上密密麻麻固定了七八台手机，鲜花与欢呼声陆续不绝地传出来，旁边围坐着几个小伙，手速飞快地摁动着手机屏幕，包泊知道，这几位都是隐身在直播间里的“导演”和“气氛调度员”。
一曲唱罢，包泊拉住小仙女亮明身份，小仙女的纯美笑颜顿时阴云密布，不情愿地听完包泊试探性的询问，小仙女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悄悄用手背掩住了嘴，“包警官，你这是钓鱼执法吗？都定性为通辑犯流窜作案了，炒哪门子热度去？”
包泊一惊，赶紧回到车上打开电脑，果然如小仙女所言，在本市热点的警情通报里，一篇简讯这样写道：外来灵活就业人员皮某，因缺乏安全防范意识，在非常规时段遭遇不测；专家分析，行凶嫌犯作案手段老练，通过比对，与在逃通缉犯葛某流窜行凶手段高度一致，该嫌犯现己逃离本市，公安系统致力于维系和协、安全的社会环境，提醒灵活就业人员提高警惕和安全意识，减少极个别不法分子觅机犯案的机会。
包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立刻将警情通报截图后发给苟昊天，苟队很快回了电话，这是市局与上级部门协商的结果，意在不打草惊蛇，降低舆论关注，市局己与邻市协调部署一套新的方案，让包泊安心待命。
包泊没再多问，这潭水也许自己根本不该去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