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中堂咳嗽几声道:“朝廷后妃尚不可干预朝政,你一女子,当是安分守己。况且老夫昔日去扬州,你口口声声同周怀铭再无牵扯,如今是何身份来讲这番话为他周旋?”
漪澜沉吟片晌,揉揉微坠的小腹道:“老大人同致深又师徒情分。若致深被治罪,于恩师脸面无光。如今漪澜的公公早已过世,听说他往日同大人是莫逆之交。若是致深有不当之处,这教不严,师之惰,大人难辞其咎的。”
“呵呵,呵呵呵呵。”方中堂冷笑几声摇头道,“你这丫头倒也鬼灵,你待如何讲?”
“庙堂之上,敢当堂棒喝致深的,只有大人您这位恩师。大人的话,致深最是信服的,即便是心里一时转不过弯,面上总是不敢违拗造次的。还请大人去府里,开导致深一二。”漪澜想,这位大人老奸巨猾,再是正直,也是在这朝堂上仰人鼻息的活络处世才能存活不倒至今的。他如若肯帮致深一把,才是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
“夫人谬赞了,老夫才疏学浅,周怀铭如今是朝廷大员,当朝一品,同老夫同朝称臣,老夫如何敢言‘开导’二字?”方中堂冷
冷地打断漪澜话,断了她的后路和全部期盼。
漪澜也不勉强,讪讪道:“这便也是了。老大人虽是曾为帝师,诸多事也颇是为难。漪澜才到京城,投宿客栈,就听市井传言,说大人教出的先皇害了什么病,十九岁便一命呜呼了;教诲出的成世子不务正业,被摄政王一怒圈禁在府里如猪犬般不许出门;如今,又教诲出一位逆臣贼子要被抄家腰斩,漪澜只是为大人叹气呢。饱学的大儒,三代老臣,竟然落得个如此的名声。想来都怪致深他不争气,牵累了大人,也难怪大人在朝堂上气急败坏的掌他的嘴。”
漪澜长长一声叹息,哀婉的起身告辞,丝毫不做停留。她心知肚明,读书人的颜面声名重过生命。果然,她才行了数步,却听方中堂在她身后厉声喝止:“且住!”
方中堂深深吸一口郁气,沉吟了片刻,怒意未平,还是吩咐了下人送了漪澜一副寿山石权当回礼。漪澜想,如今不收这回礼怕是不成,这金石她是颇喜好,把玩着石料故作欢喜的点评了几句,打量着方中堂那阴沉的面颊不定的眸光,心里却是正中下怀。
漪澜出了府门
上车,等候她的五姨太慧巧在车里一把握住她的手问:“妹妹,如何了?”
漪澜摇摇头,果然是世态炎凉,方中堂老谋深算,她猜自己一番话未必不令方中堂感触,但是方中堂终究是不想去趟这滩浑水。如今,她只得入宫去搏上一搏。
回到客栈,听说漪澜决意进宫去面见太后,五姨太慧巧的面色霎时沉了下来。她徐徐摇头似觉得漪澜如今还在痴心妄想一般。
“太后的性子你是不知。宫里上下从来无人敢去违拗她。便是她打定了心思要做的事儿,谁敢说个不字。咱们爷如今犯了这杀头大罪,还不肯低头认罪,你要老佛爷如何去饶恕他?况且他如今似放了维新党,更是罪上加罪,分明同老佛爷摆擂台叫阵。这逆鳞的事儿,爷若不是抱了必死之心,怕也不会如此糊涂。依我说,妹妹你若有心去求太后开恩,首先还是要求得咱们爷肯低头认罪伏法,求老佛爷饶恕,或许老佛爷念在昔日的情分,还勉强能饶他一命。妹妹,他糊涂,你可不能糊涂,如今咱们是一步也不能错呀!”慧巧愁容满面。
如今漪澜在京城举目无亲,只有慧巧还
能商议对策。慧巧执意阻挠她入宫,反劝漪澜去开导致深让步。只是漪澜深知致深的性子,如今的情势下,致深可以不去寻死,但他绝不低头。
“姐姐,咱们爷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要他卑躬屈膝,他是这辈子都不会的,怕是他的膝盖自幼没有弯过,这也是拜老佛爷所赐。知子莫如母,难道老佛爷就不知致深的心性吗?如今只是个僵局,总是要有人迈出一步,咱们爷,他死也不会……”漪澜无奈叹气。
“那妹妹就指望老佛爷了?老佛爷在宫里说一不二,她更不会。妹妹,你可是昏了头?”慧巧急得凑贴在漪澜身边,去试探她额头的温度。
“咱们爷不会低头,是我亲眼所见;老佛爷是否能退一步,漪澜还不曾试过。”漪澜坚定道,忽然问她,“如何能见老佛爷?”
慧巧摇头道:“我前番是求了肃宁嬷嬷,但是老佛爷当着我的面叱责了肃宁嬷嬷,想是不想见我堵心。怕是那之后,宫里再无人敢提咱们爷说话周旋了。”
漪澜寻思片刻道:“老佛爷叱责肃宁嬷嬷,安公公可是在场?”
慧巧眸光里一阵疑惑,摇摇头,不知漪澜在
作何打算。
“安公公似是不在,也算老佛爷给肃宁姑姑留了几分面子。”慧巧黯然道。
这便是了。
“依我看,安公公更是老佛爷的亲信。这些太监在宫里老谋深算,老佛爷如此固执喜怒无常,安公公却能伺候在身边这些时候讨得太后欢心,可见非同一般。若是安公公肯替致深说话,哪怕肯替咱们周旋去面见太后,怕是这僵局都能破解。”漪澜推算道。
慧巧更是不以为然地问:“妹妹可有十成把握?老佛爷面前,机会只有一次,就不知妹妹胜算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