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子身边缺些随从,开口从谢府里借了几名。谢安大哥也被爹爹遣去。
这几日没有人给小狗儿阿灰喂食,漪澜院儿里的风水缸的水也没人去换了,就是打水都是小鱼她们担惊受怕的凑去井边辘轳,一点点的摸索。
漪澜坐在庭院里捣桂花膏子,那甜腻的香气满鼻充盈。忽然,一个红艳艳诱人的果子递来漪澜眼前。漪澜一惊,倏然转身惊喜道:“九……”
不是,不是周怀铄,不是九爷,虽然这习惯的惊喜总是怀铄给她。如今,眼前笑呵呵的望着她的是安大哥,捧了那个红红的林檎果,如捧个小心翼翼寻回的宝贝,对漪澜说:“留给你的。”
漪澜一阵激动,不知是悲伤是欣喜,泪水潸然而下。
“啊,澜儿,莫不是谁欺负你了?说给安大哥听听,安大哥去同他理论!”
谢安爽快之人,情真意切溢于言表。
漪澜用衣袖轻轻沾沾眼角泪痕自嘲的一笑摇头,接过他手中递来的林檎果。
“澜儿你看,这果子多好。我一看,就知你一定喜欢的,是官府款待方中堂时赏的,我给你拿回来的。”
漪澜满心的感激,她最难的时候,处处回身都
能看到谢安默默的紧随。漪澜望着儿时熟悉的他,报以淡淡的一笑。
兰舟催发,方夫子来辞行时,漪澜也披了一袭淡湖色的披风出来送行。漪澜将一罐子梅雪酿和了桂花蜜送给方夫子品尝,她知道方夫子时常肠胃不适,腹内坚硬有难言之隐。方夫子自然欣然接纳了。漪澜说要去京城看望他。方夫子笑了,点头说:“也罢,你这个女弟子,老夫就收了。”
漪澜一喜,忙撩衣跪拜叩首。方夫子吩咐方骥搀扶她起身,语重心长的说:“这人世间的事儿冥冥中天注定,但总有运数,全靠吾等去当机立断取舍。有些东西舍了,错过了,怕就永远不会再来。”言语间满是遗憾怅然。
漪澜点头道:“师父的话,漪澜晓得的,漪澜谨记在心。漪澜不是总角的孩儿童,是非曲直,去留抉择,还是心中有数的。”
送走方夫子,漪澜心里反是一份怅然,望着那江水迟迟不肯离去。江风掀起她的袍襟,抖在风中猎猎作响。小鱼在她身边叹息一句:“小姐果然是打定了心思,不再回兴樊了?”
望着那扑翅而起的白鹭,满目秋荻红蓼,漪澜摇摇头说:“不去
了,不去了,原本就是一梦,如何还去想它?更何况是噩梦。”
过去的终是过去了,如今的她去留无意,或许该真正开始新的生活了。
冬日的天空如沉碧一般,日色镕金,漫天飞舞着雪絮,轻轻的,一点点飘扬荡落。
谢安大哥为漪澜送来几尾金鱼过年,在荷花青花瓷缸里,甩着尾巴悠闲的游来游去。
小鱼低声说:“小姐,安大哥对小姐可真是好呢。”
漪澜凄然一笑。
门上贴了神荼郁垒,漪澜在桌案上写楹联。因怕墨染了罗衫衣袖,她用绸带系了发结去脑后,又将衣袖用襻膊束上,如扎了软靠的豹子头林冲。
漪澜挥毫仔细的书写,难怪古时隐士喜欢书法,寄情笔墨的瞬间,宠辱偕忘。
“小姐,看,这是什么?”小鱼拿来一盆盛开的水仙,香气馥郁。
漳州水仙,可是名品。漪澜惊喜地问:“呀,哪里得来的?”
“是安大哥,还能有谁如此惦记小姐?那日小姐不过随口背什么‘玉骨那愁瘴雾,冰肌自有仙风’,安大哥就问小鱼,说小姐你房里可是有水仙了?”
好了细致的人,漪澜的心里一动,不无感触。面颊上浮出淡然
的笑,吩咐小鱼将水仙放去窗台前的几案,沐浴阳光。
“楹联可是写成了?我好吩咐人张贴挂去中堂。”谢安大哥的话响在庭院。漪澜吩咐小鱼送去,自己也抖起一副墨色未干的楹联,随了小鱼步出堂屋。
白雪飘飘,却不十分大。很好见瘦西湖的雪,今年也不知是如何了?这天都似格外的异样。
谢安望见漪澜,淡然一笑迎来,摊开手,手下里有几枚晶莹剔透的石子。
“前些日子我去金陵办货,雨花台拾得的,送与你养水仙。”
漪澜忙吩咐小鱼接过,对谢安报以一笑回转屋内,却觉得那份暖意生在心底。
漪澜去前堂为爹娘奉茶,行到廊下,却听到哥哥的怒喝声:“为什么!不可将妹妹嫁与那王督抚做小!”
漪澜一惊,立时驻足细听,什么?做小?
爹爹愠怒的声音道:“去回那王家,我这女儿虽然被休回府,却是一时不想改嫁的。”
一个笑盈盈的声音道:“谢翁,何苦如此执拗呢?听说那王督抚大人,也是朝廷重臣,同周怀铭势同水火。侄女儿是扬州远近闻名的才女,竟然被周怀铭作践如此,怕是没有一番势力同周怀铭抗
衡的,绝不敢再娶令媛。谢翁呀,难不成让她一女子老死闺中?”
漪澜心里一沉,原来是有人来提亲。女儿家,不便在此多听,漪澜转身离去。
回绣楼时,小鱼在漪澜身后怯怯道:“小姐,其实,这几日,提亲上门者不断。小姐,你作何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