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澜再醒来时,周围有淡淡的哭声,勉强抬眼看去,是尺素。
“冰绡,冰绡。”漪澜下意识地呼唤,却倏然紧紧地闭了口。那个名字,和那个冷冰冰的名字一样,如今对于她,都如梦靥一般。一旦想起,便痛彻心扉。
“八奶奶,八奶奶你总算醒了,吓死尺素了。”尺素在她身边嘤嘤地哭着,漪澜却是浑身瘫软,没了力气。
无人应声,不远处传来刺耳的笑声:“哎呦呦,当府里谁没看到呢。西阁里问话审贼,头一遭呢!”
“狐媚子,偏偏肚子里那小贱种这么打还没掉,老爷若不是怕她如今气息弱死了,怕就赏她堕胎药了。”
“堕胎?不是要沉塘吗?如何这般便宜了她?”
窗外的窃窃私语声,嬉笑声响起,仿佛漪澜已是那被定了罪的淫妇,就等家法沉塘了。窗外人头攒动,似是都在等着看她的好戏笑话。
漪澜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不敢去照菱花镜,那镜子也被尺素细心的盖起。
暴雨摧花一夜,漪澜只觉得周身都是疼痛与麻木。难怪进来填火的小丫头侧头偷窥漪澜一眼,竟然惊得大哭失声如见鬼魅一样狂奔而去。心里无奈的笑,笑自己的痴傻,还以为命运多舛却终究百炼成钢嫁得金龟婿,原来是嫁给了一个畜生。
漪澜的泪顺了腮边流淌,只是咸涩的泪水刺痛了伤口,扒开了那难以言说的屈辱,痛彻心扉。
门外传来粗暴的擂门声,管家不耐烦的声音:“郎中来了,五太太吩咐给八姨太诊脉的。”一夕之间,竟是人情冷暖至此。
“我不,我不!我不要!”漪澜拼命摇头,歇斯底里般的从喉头发出嘶哑的呼喊:“不!”
郎中进来,尾随了些人,眼前是一片迷蒙。她女儿之躯,如何能被这些人翻看,漪澜惊得挣扎,竭尽全力奋身而起,躲缩去了帐子一角。
尺素哭了,求告道:“大管家,求你们不要为难八奶奶了,让她静静的去吧。八奶奶也不想活了,不吃不喝也不肯用药呢。”
“求死?那还不容易?装进猪笼沉塘是难免的。”
“我看不如动火刑,那才大快人心呢!”
漪澜瑟缩着,躲在帐子中最里的一角,麻木地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没有一人心生怜悯,他们快意讨论的,竟然都是她这个“淫妇”即将受到怎样生不如死的刑罚。旧日里不论有怨还是有恩的,此时都静静地立在一旁,或带着笑,或面露恐惧,看那郎中如何为她“查验”伤口。
那郎中是个老迈的,平日里是只给已故的大太太看病的。漪澜只见过几面,不知如何被五姨太请来为她“看病”。
众人见漪澜瑟缩如此,又有尺素拼命拦着,终是没人敢上前用强。万嬷嬷分开众人,上前劝道:“五奶奶是个菩萨心肠,不管小姨娘一时失足铸成大错,老爷依照家法如何惩处,也是想小姨太少受些罪。更何况,小姨太腹中的孩子不知如何了?”
郎中只望了面无血色的漪澜一眼便摇头道:“依了夫人这气色,多半留不住。”
孩子?漪澜的心倏然被提起,是的,她腹中还有孩子,她忍受这场屈辱,只是为了护住他。孩子还在她的腹中,是她的骨血。她纵然寻死,孩子却是无辜。漪澜不再瑟缩,从帐帘内伸出一只手,任帐外之人对她胳膊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郎中搭了漪澜的脉,惊叹一声:“竟然这腹中的胎儿还留住了,只是受了惊吓,怕是日后胎位不正。”
惨痛的身子无法挪动,但心里唯一的安慰就是这孩子,好孩子,果然他没有离开她,宝宝还在,他还在自己身边。
“这孽种如何生的这般结识,这样还没有掉?”
“谁知道呢,说不定真是老爷的种,舍不得打呢。”
“我看未必。多半是她拼命护着……”
“关门!都出去!”漪澜凄厉的哭喊着,吩咐门外任何人叩门都不许打开。尺素在她身边哭,屋外传来五姨太冷笑的声音:“八妹妹如何这般不识大体,这是闹性子给老爷看讨怜惜呢。若怕是被人看了笑话去,也不必把门都关了呀。”
尺素啜泣着,正要不顾一切去推窗去骂回,漪澜艰难地喊一声:“尺素!你也走吧,不要连累你。我已是待罪之身,墙倒众人推,你跟了我,没有你的好的。”
“八奶奶!”尺素哭着,“八奶奶是如何为人,尺素都知道。八奶奶平日待尺素的好,尺素都记得的。尺素便是死,也不会离开八奶奶!”
漪澜的泪水静静滑落,在这冷酷无情的周府,竟有如此忠仆,在她从扬州带来的丫鬟背弃她之时,还能如此护她。想来,她谢漪澜也并非完全愚不可及吧。
死?死太容易了,可若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尺素,你可想过?
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已是一日,漪澜静静的等待死亡,她抚弄着腹中的孩子,她可怜的孩子,同她一道去了好吗?她们一起走,去一个温暖的地方,去结束这场屈辱。再不要在这里待了。这里四周如冰窖一般,能将人从心里活活冻死。
见漪澜闭目寻死,尺素忽然哭道:“八奶奶,你这是何苦呢?你拼命去保护腹中的小少爷,到头来还是要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