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画到后来反觉得寒意袭人。漪澜吩咐冰绡为她取来斗篷披上,看看手下的扇面,一幅象征耋耄长寿的《蝶猫图》才画了一只浓淡相间花色的狸猫,可见心思不定。忽听到屋外传来一阵话语声,那脚步声那么的熟悉,顿时将漪澜所有的忧虑都消散了。
是他回来了。漪澜一惊,忙搁笔敛衣就迎出去。漪澜急切地奔走出去,忍无可忍地一定要告诉致深这小人设下的计谋,他许过她要呵护她终生,他一定要设法让她脱身。漪澜心下决然,每在这里待一刻便是如坐针毡一刻,若不是五姨太和清怡郡主走,就是她搬走。
冲到了门口处,隔了门,忽听到致深略显疲惫的话语问:“八姨太可曾安歇了?”
漪澜愕然驻足,听到狗儿的答话声:“回爷的话,八姨太在书房为太后老佛爷作画呢。”
不过寻常一句云淡风轻的问话,透出无时无刻的无尽关切,反令漪澜此刻心头一阵温暖,迫近门口的脚步不觉停住,心生一阵忐忑,忙退回到到书案旁,重新拾笔,故作专心致志不曾留意他归来的样子,虔心作画。她心里却暗自追悔,若她果然扑去纠
缠哀求让致深为她赶走五姨太和清怡郡主为她解围,岂不是同那曹蒹葭和六姨太不相上下,未免有些不明事理了。可她,该如何说动致深呢?
门轻轻推开,更无人通禀,知是他不忍打搅她作画的灵感。漪澜笔下勾罢那朵牡丹花,抬头时见致深已来到她画案前。她这才侧头莞尔一笑,搁笔,徐徐起身迎向他,轻服一礼道:“爷,辛苦了。”
致深面上堆出疲倦的笑容,执着漪澜的手问:“手如此的凉,听说你画了一夜,也要珍惜身子才是。”
漪澜抬头,天已泛出曙光。辽远处有几声鸡啼,原来已是天亮了。漪澜不知不觉中竟是画了一夜。
漪澜握着致深的手,竟也是冷的,能比她的手热几分呢?漪澜淡然一笑,帮他脱去官服,换上狗儿捧来的一袭浅灰色摹本锻长衫。
漪澜打量他,此时换做常服的他英气尽敛,反似有几分憔悴。他双眼泛红,掩饰不住的疲倦之色,归来后第一件事却是问她的身子。她那原本含在喉咙中即将发泄而出的抱怨言语便梗在喉头,再难道出。
任凭心下再是酸楚,漪澜仍是艰难地扮出笑意问他:“爷还为用
早膳吧?”又转向冰绡吩咐:“去厨下端清粥小菜来,我陪爷用早膳。”
“昨夜我走得匆忙,九弟妹那里,我怎么听说她打伤侍卫冲了出来,她未再去为难你吧?”致深的关怀令漪澜心下一暖,可经过了这许多,她只能将酸楚往肚里咽。
漪澜娉婷起身,做出几分落落大方的模样笑笑说:“不过是一时误会,怕是总有嚼老婆舌头的人在她面前胡言乱语了什么。她如今在我房里睡下了。”
“她在你房里睡下?”致深一脸惊愕的神色问,“这话是如何说的?”
漪澜为致深整理腰间丝绦垂眸说:“爷如今日理万机,操持水师军务大事,这点小事,自不便惊扰爷了。”
“澜儿,你可是在埋怨我?”他搂过漪澜,额头顶了她的额头问,漪澜羞得侧头避开。恰这时,外面传来叩门声,冰绡的声音:“禀姑爷、小姐,早膳备下了,是在楼下用,还是拿到书房?”
“拿到这里吧。”致深毫不犹豫的答,原来他也不想同楼下那些无事生非的人纠缠。致深悠然的坐去了西洋沙发里,看着冰绡端了清粥、麻油小菜、发饼进来,放在缂金丝白
漆小茶几上。
漪澜亲手拿过青花玲珑描青碗为周怀铭盛过一碗粥,二人对坐了用早膳。金黄色的黍米粥,小菜是碧绿的海菜点了麻油,莹白剔透的风腌荸荠,红色的玫瑰卤子淮山,颜色可人。听说这厨子是从周府带来的擅长烹饪海味的厨子,如今纡尊降贵为她们烹小鲜了。
“这是什么?”漪澜看着一道粉白相间似山芋泥又略含腥气的菜夹起问冰绡。
致深一笑替她答道:“蟹肉松,你没有吃过吧?这东西极寒,你沾些姜汁吃,暖暖。”
说罢致深用牙箸拈起一撮,蘸了姜汁用调羹接着送来漪澜唇边。漪澜微惊,当着冰绡更有几分羞怯,开口迟疑的接过吃下时,却听身后五姨太略显惊惶的声音:“爷,刘军门有急事求见。” 漪澜慌得身子一退,致深却是“啪”的一声将牙箸放下,道一句:“传!”满脸都是扫兴般的不快。
门外响起一阵洪亮的笑声:“大帅这是金屋藏娇呀,好雅兴!”
漪澜忙起身,女人不过问外事,她须得回避才是。只是致深一个责怪的眼神,令漪澜重新落坐。
不过须臾的功夫,橐橐的靴声传来
,前后进来两人,为首一人紫膛国字脸,一脸久经官场的笑容,身后一人年过天命,有些唯唯诺诺低头谨慎。
致深看一眼冰绡,吩咐看座。
这二人草草见礼,就坐下,只是为首一人的眸光打量漪澜,顿了顿。
致深又吩咐冰绡:“看两副碗筷,刘军门和薛统领都不是外人, 一道用早膳吧。”
漪澜便知道,这位刘军门就是他们言语中常提到的水师提督刘大人。
刘提督笑眯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