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旺一个跨步蹿去狗儿眼前一把提起他的衣领说:“狗儿,那日我替了你一日当差,今儿,你去前面去。”
一个个谈到去前面当差都如临大敌,冰绡气得骂着:“待会子爷一喊人伺候,一个都不在,人人重责你们二十大板,就不推诿了。”
“前面到底出了何事?”漪澜不解地问。
来旺见是漪澜,一拍头道:“哎呦,奶奶是没见到适才大帅阅兵的好戏呢。”
来福正要接话,被来旺挤去身后绘声绘色道:“咱们爷高坐阅兵台,那叫一个威风八面。左手是水师提督刘大人,右手是叶军门,前面一口德国大钢炮,御赐‘黑将军’的封号。就见号令彩旗一举,一落,‘点炮!’轰的一声,远处海里的靶船便炸得灰飞烟灭,一团黑烟烈火,那个壮观,嘿!”
“咱们大帅该高兴呀,还恼得什么?”冰绡插嘴问。
来福嘿嘿一笑,两个字挤出牙关:“假的!”
假的?漪澜尚不明其意,来旺眉飞色舞的继续讲述:“咱们爷看得来了兴致,就吩咐将号旗拿来,他亲自发号施令,还步下了中军帐宝座。”
“哎呀,你捡要紧的说,啰里啰唆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呀?”冰绡火爆的性子
再也按捺不住,急得问。
来福抢话道:“咱们爷的手中号旗一举,未落,就亲自引了炮……谁想,炮弹出膛,海上那靶船纹丝未动,从眼前海上飘过去了。嘿,是枚哑炮弹,没响。惹得满座哗然,可是糗大了……郑管带就又搬来一箱子炮弹,亲自举旗,眼见远处海面上靶船移来,郑大人手中令旗一落……”
漪澜紧张的屏息问:“又是哑弹?”
来旺噗嗤 一笑摇头说:“那海上移来的靶船嘭的一声炸得灰飞橹沉的,火光冲天好不威风……咱们大帅大怒!”
漪澜更是眉头紧蹙不解,冰绡急得问:“炸不沉生气,炸沉了还恼得什么?”
来旺笑得前仰后合,捶着来福的肩头笑个打迭道:“咱们大帅根本没有引炮,海上的靶船无炮自炸,那气势场面,装得以假乱真了……”
漪澜心头猛然一动,记起了郑兴国那夜借酒吐露真言大骂的话,莫不是,这就是他所言的“演戏”?
来旺笑得捧腹说:“咱们爷就说了,‘古有剑仙御剑日行千里,近有北域水师弹指神功,谈笑间,敌舰樯橹灰飞烟灭,不须一炮一弹,当向朝廷请功才是。’羞臊得那些官员们跪了一地,狗咬狗,乱作了一片……
”
“……有说是军需官中饱私囊的,有说是吏部克扣的,有说是监守自盗的,咱们爷一气,拂袖回来了。”
来福来旺七嘴八舌的讲述,漪澜的心里明白了个究竟。今儿检阅舰队,怕是水师的炮弹暗鬼太多,所以假意在靶船上做文章。这边望见阅兵台上手举旗落,那边靶船上就有水勇引爆堆积的炸药,一声巨响,靶船炸飞,看似是被炮弹打沉的一般模样。只是如此儿戏,若真临大敌外强入侵,又该如何?
漪澜不觉忧思满腹,迟疑间,更是进退不得。不想致深大发雷霆伤身,想去劝,又知致深谈公务时不许人靠近。只是烈日骄阳下,烤得庭院中棕榈树都发蔫一般,那些跪在外面的官员们岂能吃这份苦楚?
“来福、来旺、狗儿,大帅喊人呢,怎么躲来这里了?快去……”精忠疾步跑来招呼着。
漪澜料定前院出事,正待开口问精忠,忽听外院一阵子鬼哭狼嚎的声音,那哭声如野兽垂死般的凄厉,伴随毛竹板子噼里啪啦的刺耳响声。漪澜一惊,忙问精忠:“出了什么事儿?”
精忠摇头叹气道:“大帅勒令查弹药库,多一半的炮弹都是灌沙子的哑弹。大帅暴怒,严惩军需官,还要拖他去
游街示众。”
这个致深,果然是个手狠心急的。
院外哭喊的声音此起彼伏,致深正军法打人,倒是打得大快人心,这些官仓鼠该死!漪澜更不便去看。只是精忠眉头紧皱劝漪澜道:“奶奶还是去规劝大帅一二。那军需官安大人,上面有人。”
上面有人?漪澜一惊,心下自明,若是上面无人,也不敢如此狗胆包天。这是抵御外敌保护海防同敌人一决生死的炮弹,竟然为某些人中饱私囊灌成了沙弹。一句上面有人,就了了吗?
“罪有应得!”冰绡忍不住骂一句道,“小姐,咱们不管,这种败类,让姑爷打断他们的狗腿才好呢!”
见漪澜面露嗔意,不为所动,精忠忧心忡忡地说:“这军需官安大人,是宫里老佛爷身边安公公的嫡亲侄孙儿。打狗还要看主人。何况咱们大帅一到馆驿,安大人就忙里忙外的照顾,还敬咱们大帅,一口一句‘世叔’的亲热,不就是因咱们大帅在宫里还尊安公公一声‘安达’吗?”
漪澜心里含愤,却也是左右为难。致深便是如此偏执激烈,傲睨权贵。莫说是安公公,怕是老佛爷的亲侄孙若是犯了他的规矩,他也毫不留情。
外面的空气异常紧张
激烈,那失声痛哭求饶声反令漪澜分外鄙视那些贪赃枉法之人。
原本的烈日炎炎似也因这人神共愤的恶行而骤然变色,雷霆大怒,顿然间风云变色,天空阴沉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