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帘内,迎面一阵幽香扑鼻,暖阁内颇是温暖, 火烛通明,亮彻如白昼,与外面大相径庭。
暖炕上,守着 檀木镂空雕花炕桌,仙鹤捧寿灯台下侧身坐着黄色大袖衫的太后,霞帔满绣云霞龙纹,金翠耀眼。
“老佛爷,周大人的八夫人来给老佛爷请安谢恩了。”安公公缓声轻语通禀。
“老佛爷吉祥,”漪澜屈膝服礼。
太后正守着金盆浸手,也不看她,就吩咐一句:“赐坐。”
宫娥搬了一个梅花木杌吩咐漪澜坐下。
漪澜盈盈谢坐。
那金盆中白色的牛乳上漂浮着一朵朵兰花,飘散着淡淡的花露幽香。
太后将手在盆内浸来泡去,先后换了三盆水,添了几次花露汁子,才开口徐徐说话道:“女人若老,手先老,所以这手要,最是要保养精细才是。须得日日用热水泡上一个时辰,把关节都泡得松软了,才好。”
待太后泡过手,宫女捧来松软的毛巾为她一点点沾去手上的水珠。
太后一边擦手,一边吩咐安公公打赏。宫娥们捧来几只精致的锦盒,一枚翠玉宝石金丝线穿绕而成的玉色蝴蝶,栩栩如生;一枝红宝石和羊脂玉缠绕成的梅花钿,各个巧夺天工。
太后吩咐说:“赏你
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男人呀,都是喜欢最美的花儿。”
漪澜忙跪地谢恩,太后又吩咐打赏了佳丽一对儿镯子,一副羊脂玉耳坠儿。
斗彩茶盏奉上,太后呷了一口茶,悠悠地打量着漪澜。漪澜垂着头,略显惶恐。
“都下去吧!”太后吩咐,安公公领了宫女太监们退出了门帘外,屋内空荡荡的,弥漫着淡淡的兰花香,清幽扑鼻。
屋里一片寂静,漪澜轻声呼吸,却连自己胸口心噗通通悸动的声音都能听到,似疆场上擂响的战鼓。暖阁炕边那一大片琉璃窗上已落下了淡紫色的帘帷,帘边绣满细碎的玉兰花,很是别致,寒意却自脚下的青砖地向上渗着,后背都不免寒凉。
良久,响起太后的咳嗽声。漪澜将头压得更低,太后叹息一声问:“听说,你是江南人氏?”
“回老佛爷的话,臣妾是扬州人氏。”漪澜小心作答,只盼她速速的放她离去。
“书香门第?”
“臣妾汗颜,臣妾的曾祖,曾是东林书院的山长。”漪澜小心谨慎地说着,声音轻柔,还不等她继续说着家世,太后一笑道:“ 令祖谢平文,也是江南大儒,科举春闱大闹考场,轰轰烈烈的被民间传为佳话,自此你家就家训世代不仕。”
漪澜一
惊,昔日祖父因科场舞弊案愤然出来同主考对峙,罢考扬长而去,此事隔了三朝,如何太后都知晓?想是太后事前关注她的家世的。
漪澜倒身欲跪,太后手一虚搀笑了道:“先帝都不曾治罪,你何必紧张呢?听说,你家里只你兄妹二人,有个哥哥同兴复党勾结,被下了大狱,累得你卖身取保救兄,堂堂江南名门才女,就委身给了周总督为妾?”
太后的叹息的声音满是柔和,反是触动她心底那片最怕触及的柔弱,昔日谢家一夜家门遭变,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惨景,又历历在目。
漪澜的心猛然一揪,一时间反不知如何应对,心下一阵小鼓乱擂,突突作响。
太后寻思片刻又道:“怀铭这孩子,就是大胆!若不是见你如此冰雪堆砌花做骨的一个女孩儿家,还算本分。本宫真是该好好教训他了。”顿了顿又问,“听说,你那个娘家哥哥去了东狼国了?可还同那些乱党勾结呀?”
漪澜心想,此刻越是慌乱,越要出错。忙定定心神,仔细地答:“家兄不肖,祸及家门,家父恼怒,将他驱逐出门。去了哪里,漪澜也不得而知了。有朋友说是他远渡重洋去了东狼国,还有人说他去了南洋,更有人说他为了一女子心灰意冷,去出家做了云游和尚。”
屋内
静到极处,太后不语,似斟酌了什么,一笑道:“孙悟空再聪明能耐,终究是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的。”
太后唇角噙了一抹笑,悠悠地声音似绵中含了刺,猛得刺得漪澜心惊肉痛, 尚不及细细寻味这话意,太后便一笑换了话题,指着炕头那黑漆描金的柜子吩咐:“打开靠左下数第二个柜子,那蓝色的宫锦包裹拿给我。”
漪澜遵命去取,宝蓝色宫锦包裹,里面硬邦邦的又似柔软质地的,摸来想是一双鞋子。
果不出漪澜所料,太后接在手中打开看时,是一双男人的圆口宫缎鞋子。这鞋子同致深脚下那双太后前些年赏赐的鞋子一般无二。
漪澜不觉心中一沉,慧巧那日领赏时担忧的太后未能如往年惯例赏致深一双亲手纳的鞋子,莫不是这双就是太后今年为致深纳的鞋?
漪澜满眼的寻思,却逃不过太后的眼神,她打量漪澜一笑,指尖轻轻地抚弄那簇新的鞋子对了灯光比亮着自言自语说:“老眼昏花了,不如从前,一双鞋,停停歇歇的就缝了一年。”
不知为何,听了太后这番话,漪澜那惧意淡了许多,多了几分亲近。
不自觉间,漪澜徐徐抬头,凑趣般试探道:“这双鞋子,还真是做工精巧呢。”心里却多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