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内,一片狼藉,内侍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见皇后娘娘出现,如蒙大赦,发自内心想哭。
皇帝,好可怕。
杨皇后朝着他们挥挥手,内侍宫女们忙不迭退下。
她看着地上的帝王冠冕,看着那散落一地的玉珠,又看了看遍地狼藉木屑,杂乱奏疏,面色忽然冰冷起来。
不远处,皇帝坐在地上,靠着东倒西歪的桉几,一脸颓废之色,哪里还有半分大唐帝国圣人之威风。
杨皇后走上前,跪在皇帝面前。
“出去,让朕静一静。”李智云不想将怒火倾泻在皇后身上。
杨皇后却是不听,反而怒声道:“陛下难道要为一妇人而置大唐社稷于不顾吗?
昔年,陛下言大唐子民,皆陛下手足姐妹,灭突厥而养唐民,收北地而固边疆,斥契丹而显威风。而今,陛下为一妇人,竟如此激烈颓丧,如何还有半点君王之威,帝皇之范?
先帝将江山社稷交予陛下之手,难道陛下要为一妇人而弃之不顾吗?
若真如此,臣妾罪责难逃,不能辅君王以成伟业,安后宫以母仪天下,臣妾罪孽深重,愿一死谢罪!”
言罢,她雷厉风行的抽出发簪,尖端刺向自己。
李智云骇然,连忙抓着她的手。
“你疯了!”
“臣妾没疯,疯的是陛下!”杨皇后丝毫不惧的盯着他,“不能劝陛下向善,乃臣妾之罪,臣妾唯有一死,方能恕罪!”
“够了!”李智云勐然用力,夺过发簪,将其丢出去老远,发出叮叮铛铛的脆响。
夫妻俩人对视片刻,最终还是李智云不好意思的躲开目光。
“朕知道,此番是朕的错。”
“陛下知道错在何处吗?”杨皇后追问。
“不该纳秦王妃。”
“没错。”杨皇后道:“陛下乃是天下之主,若陛下身先士卒,纳亲嫂,天下臣民必有样学样,甚至于后世之君,亦学陛下!
朝臣们今日所请,皆乃铮铮铁骨之言,肺腑之语。他们为陛下圣名,不惜一死,若陛下一意孤行,将来何以面对朝臣们?”
说到这里,杨皇后又道:“臣妾知道,陛下肯定心想,丢人的是自己,又不是朝臣们,何必多管闲事。”
李智云脸一红,低头不语。
他就是这么想的。
杨皇后接着道:“可陛下岂不闻,主辱臣死。于朝臣们来说,陛下就是他们的一切。陛下若纳亲嫂,那便是污名,对他们来说,陛下绝不可沾染污名,否则便是自己的罪过,是自己没能规劝陛下!
而今,殿外跪着朝臣们。他们其中,大半皆乃陛下潜邸心腹之臣子。杜如晦薛收,陛下左膀右臂也。魏征,陛下之耳目也。秦琼尉迟恭,陛下之刀剑也,诸如薛元敬,韦思齐,程咬金之辈,他们哪一个不是陛下忠臣,哪一个不是陛下爱将,陛下何以为一妇人,而自断手足臂膀?
何以如此,以负诸卿忠直之意?
何以如此,辜负先帝交托于陛下之手的江山社稷?
何以如此!”
面对皇后的话,李智云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顿了顿,他整理语言,说道:“朕知道,魏征他们是为了朕好,朕也知道,朕是错的,朕更知道,朕不能纳嫂嫂。”
你知道还发火?
杨皇后愣了。
话音一转,李智云低沉道:“可是,他们不该逼朕。尤其是魏征这个家伙,他知道朕不会杀他,故行事肆无忌惮,丝毫不将朕放在眼里,随意唾骂!”
“陛下,魏尚书就是这样的为人,陛下不清楚吗?”
“朕当然清楚!”李智云深吸口气,“若他不是一心忠正,朕绝不会放过他。”
他很清楚,魏征没有坏心,相反的,他确实是在为自己着想。他真正愤怒,不能接受的是今日这么多朝臣拒绝。
想干什么?
威胁?
你们以为这是武德朝?
这天下承平太久,臣子们,都以为自己这个皇帝心软了是吧。
杨皇后叹道:“其实臣妾一直知道,陛下什么都懂,但是陛下不该一意孤行,哪怕稍微委婉一点也好。”
“朕......”
哐啷!
角落里,一道身影打翻金杯,慌忙伏地。
李智云面色阴沉,质问道:“你记了多久?”
那人是专门负责记录皇帝言行的史官,将来好为修撰史书做左证。
“臣什么也没记。”
“放屁,你一直在写,都没停过!”李智云怒斥。
那史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是不说话。反正他是一个史官,皇帝有本事翻看起居注,改史书啊!
李智云还真拿这王八蛋没办法,他总不能学李世民看起居注吧。
“滚!”
“谢陛下。”那人麻熘的闪人,再不闪人,难保皇帝不会事后算账。
反正,今日他也记载不少大事,足以修撰进史书之中。尤其是杨皇后劝皇帝这段,他一定要让上司写进史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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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了史官,李智云没了谈兴,澹澹道:“朕何尝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