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
几位相国分别坐在高腿椅子上,分两列,每列三人,中间首位坐着皇帝,在皇帝面前,摆着一张长形桌子。
这是今年刚置办的新家具,用起来不是一个舒服就能概括的,应该是很舒服。
皇帝不知道其他人什么感受,最起码,现在相国们在政事堂处理事情的时候,不必担心腿抽筋了。
但是现在,没有哪位相国在乎腿抽筋的问题,他们都因为皇帝给的一张纸,而陷入沉默。
纸上写的是摊丁入亩。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完全推翻了自上古至现在的人头税。
大唐如今是‘租庸调’制度,本质上就是人头税。
何谓租?
田租也,每丁每年缴纳粟二石。
很合理吧?
可你要知道,一旦遇到天灾,没吃的,百姓只能卖田,然后躲入地主或者世家门下,变成黑户!
到时候,朝廷去哪儿要钱?
而调,即每丁每年缴纳绢二丈,棉三两,或者是布二尺五丈,麻三斤。
看见每丁每年就该知道,这是人头税。
庸,即徭役,还是每丁每年需要服役多久多久,算得上另类的人头税。
这种税,最大的弊端就在于土地问题。
举个例子,一个地主家只有五口人,两男三女,但却有田千亩。按照朝廷规矩,缴纳的是这家的人头税。
那么问题来了,这点小钱,对地主家来说算什么?
同样的,一个贫农家里面,也是五口人,两男三女,他们要缴纳的人头税和地主家一样,以贫农的收入,能和地主比吗?
长此以往,一旦遇到点什么灾难,让百姓怎么活?
当年,先帝登基,大手一挥,搞租庸调制度,强调以‘人丁’为本,不论土地、财产的多少,一律缴纳‘人头’税。
换而言之,不论贫富,大家都照着自家人头交税。
世家笑开了花,百姓哭成了狗。
现在大唐建立不过十几年,均田制运行完好,朝廷手中有余田,百姓人口因为隋末天下大乱损耗及大,是故一切都能维持稳定。甚至世家现在也不敢肆意兼并土地,一切都很顺利。
但是,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呢?
把这个隐患留给后人解决?
相信后人的智慧?
后人怎么那么倒霉,好事没他们的份,净给他们留下烂摊子?
而且,李智云很清楚,这个东西,只能他来强制推行,否则后世之君,根本没有那个底气和实力去搞摊丁入亩。
因为他们没那个能力!
说的难听点,干掉世家也好,搞摊丁入亩也好,除了他和先帝,后世的君主,除非是那种吊炸天,智商点满的存在,否则一旦搞这个东西,他只会引起世家造反。
纵观历史,有几个中兴之主?
也许,有人会觉得中兴之主还是不少的。
但是在李智云看来,那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顶多给王朝续命几十年,根本无法彻底改变王朝颓势。
那不叫中兴,那叫苟延残喘。
按照封建王朝曲线图理论,从王朝建立,到一百年左右为止,这个阶段是整体走上坡路的,也就是说,这个阶段王朝是兴兴向荣,一直变强的。即百姓安居乐业,朝廷政通人和。
少数智障王朝不算,这里只算正常王朝。
而在一百年后,便会开始下降。有的王朝,会下降的慢一点,有得王朝则会瞬间直线下降。
这个时候,出现中兴之主,会在下降的坡度上,出现一个小小的回升曲线,不过很快又会陡然下滑。
而没有中兴之主的,则会直接触地暴毙。
在历史上,有一种说法,认为唐朝的衰亡是从贞观之治开始。有没有道理?
不知道,这里只说部分观点。
首先是租庸调制度。
你以为这是李渊首创?
错!
这玩意是北魏租调制变形罢了,根本没有多大变化,只是为了配合均田制的实行。
而李渊、李世民,两代马上皇帝,拥有巨大的权柄,以他们的见识,难道看不明白租庸调制度的问题吗?
无论贫富,一律缴纳定额税赋。
就这句话,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这特么难道不是利好那些世家大族和地方地主吗?
李世民和李渊难道看不出来吗?
不。
老李家就是贵族出身,关陇一份子,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谁还能比老李家更清楚?
北魏、北周、乃至于隋,怎么亡的,以李世民的眼光和政治嗅觉,难道真的不懂吗?
你要真是这么认为,那就是纯粹的看不起李世民。
那他为什么不改变?
李智云觉得,两个原因。
首先一点,摊丁入亩这个办法,他可能想不出来。或许,他能想出来,但是他无法执行。
为什么无法执行?
这就是次要的原因,世家大族!
如果把大唐当作一个金字塔形状的平面图,你会看见,处于塔尖的是皇帝。
比皇室矮半个肩膀的是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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