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犹如千金重,元念念更是言出必行。
靳淮却没有应这句话,只是止住了她还想舀第三碗鱼汤的手,言语尽是纵容:“再喝下去怕是会胃胀,你若想喝,我改日再给你熬。”
改日虽不知是何时,但她却愿意去信,故而只得作罢。
鲈鱼的鲜美部位尽数流进了元念念的口腹,碗中只余下了被搅弄得细碎的鱼肉和零星几颗葱末。
光是看一眼足以叫人食欲全无,靳淮却不甚在意,气定神闲地给自己盛了一碗。好似碗中之物是世间珍馐般,垂眸细品。
不知何故,这本无意的动作却叫元念念生出了些别的心思。
怕被人瞧出,她只得佯装身体不适,匆匆告辞。
待靳淮放下瓷碗后,眼中只余下她仓皇而逃的身影。
他将门外人唤入屋内,吩咐:“细查今日来过府内的一干人等,如有异常,不用通报,即刻羁押。”
来人即刻领命而去,他看着碗中剩下的汤汁,手腕转动将其一饮而尽。
——
无人能撞破少女的心事,元念念坐在满车栀子花香中,闭上眼在脑海中想起的是他清俊的容颜和凝在下巴尖上的汤汁。
重来一世,她本意是想将方叙白踩在脚底叫他永不得翻身,眼下却徒增了靳淮这个变数。
因果轮回,前世方叙白种下的因,他就该尝今生的果,这些都是他罪有应得。
但靳淮不必如此,不该同她一起深陷泥潭。
万千思绪纷至沓来,她脑袋昏沉,过往种种似走马灯般往她眼前过。似又看见了那个在烛光微曳处,朝她伸出手来的少年,她知晓那是靳淮。
在她同方叙白定亲后,前世靳淮明升暗贬,奉命镇守北疆,立誓永不入京,护万家安宁。
北疆风沙何其大,心境该有何其孤苦,他不该受这份苦。
眼前蓦然清醒,她比常人多活许多载,自然有些事她看得通透。虽然她不知自己为何突然杞人忧天,但她知前路艰险,胜在她有靳淮。
心境豁然开朗,情绪也跟着好上不少,不时也能哼出一些不成调的曲。
“郡主每次自打见过靳大人后,总能愉悦许多。”银雀自顾自地说起,“看来郡主是当真喜欢靳大人。”
少女心事被戳破,元念念不想否认:“靳淮同方叙白作比当如何?”
银雀刚想作答便被打断:“算了。方叙白这种人怎么配合阿淮作比?瞧我,问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待她在府中瞧见了惹人嫌的方叙白和断了腿的方叙文后,后知后觉地认为之后出门得看黄历才行。
原本千机锁是元念念随口胡诌的一个由头,等她回府后瞧见方家两兄弟后,才知他们将这话当了真。
心头无力之感上涌,若说只有方叙文一人前来,她尚且还能理解。
而这方叙白怎么又像个狗皮膏药一般?甩也甩不掉。
诚然她实在不想应付这一对兄弟,直接开门见山说道:“今日我有些乏了,没了学千机锁的兴致,待改日再来可好?”
方叙文见此不好勉强,只得起身作辞,然方叙白却一动不动,目光探究地盯着她细瞧。
这目光瞧得人心里万分糟心,好似她做过天大的错事般,这人竟也丝毫不觉冒犯。
行至门前,豆大的雨滴便砸了下来。好似苍天也与她为难般,硬要将人留下。
可她偏不遂愿,命人取来两把油纸伞,赶客之意尤为明显:“趁着雨尚未下大,两位快些请回。”
“我阿兄脚伤未愈,自是淋不得雨,不若郡主行行好,待雨停了我们再走如何?”
方叙白将自身的位置放得低,说话间生出几分委屈,好叫旁人觉得是她铁石心肠。
顺着屋檐滑落的雨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扰人心烦,更叫人心烦的却是装腔作势的方叙白。
她漫不经心地开口:“叙文阿兄伤了腿,难不成你也伤了腿?既没伤着腿,那你请回吧。”
闻言,方叙白的神情僵了一瞬,像是不曾料到自己会遭此冷遇,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好了,怎又吵起来了?”方叙文出面打了个圆场,“前几日,阿白找我学如何解开千机锁,学得还算尽心,不若今日让他来教你如何?”
元念念刚想回绝,却被方叙白抢了先:“是,阿兄。”
千机锁,顾名思义蕴含数种关窍,错一步便步步错,无路可退,更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眼见方叙白手指翻飞,行云流水般将锁扣拆解,从未行差踏错。
原以为会听得称赞,殊不知座上人瞧他于瞧杂耍无异,甚至连笑都懒得施舍一个。
一股被愚弄之后的愤怒在心底横冲直撞,然而却拿眼前人无可奈何。
“行了,学也学了,雨也将停……”
“我有话同你说。”方叙白深知如若这次机会没把握住,下次还不知是何时,他不愿错过,更不敢错过,“我是真的有话想同你说。”
本以为会被拒绝。万幸,元念念打量了他两眼便应了声,寻了个说话的好去处。
雨势渐微,长廊幽静,屋檐的瑞兽垂眼审视世人,廊下的兰花更显娇俏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