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雀捧着手里的食盒,满心踌躇不知该不该去。
元铮人在外头练剑,里头发生的事儿倒是一清二楚。
但他不关心豌豆黄,只顾着元念念:“怎么了?他又叫你不开心了?这人怎么总带着顾上不得台面的小气?”
“可不是吗?”
往前他说这话少不得要同元念念争辩几句,他念及兄妹情分也只将这些话埋在心底,眼下她竟还去附和一二,于元铮而言这实在称得上是奇事一桩。
方叙白本就是个母家势弱的姨娘之子,他在侯府里活得艰难,能讨个顺风顺水的结局已是不易。
可他心比天高,偏要去争,要去走一条本就不属于他的路。
鸩酒的苦涩元念念尝过,无边的孤寂她也尝过。
她生性喜甜,吃不得半点苦,方叙白却叫她尝了个遍,最后甚至赐了她个不得善终的结局。
可那些都是元念念种的因,她自然该去尝那果,自是怨不得旁人。
如今若再要她眼巴巴地上赶着,她诚然做不到。
众人见她神情恹恹,便提议出去听戏,说城北来了个蜀中的马戏班,变脸更是一绝。
元念念想着在府中待着无聊便也同意,若她没有在门前看见正在等她的方叙白,保不准她会更开心点。
方叙白如往常般站在远处等她过去撒娇讨巧,可今日他却没有等到。
元念念站在远处一动不动,眼中嫌弃更是毫不遮掩:“你怎么还没走?”
这话说得难听,听着像是在赶客。
眼见方叙白的神色明显一僵,似没料到会听见这句话。他缓了缓神才维系住表面上不动声色的平和,面上挂着一层极淡的笑意。
“我许是又叫你不悦,特在此等候赔罪。”
元念念盯着他的好皮囊瞅了片刻,这话说得可怜,若不是她事先知晓方叙白是什么人保不准会再次被蒙骗过去。
“我实在受不起你这声赔罪。不过我想问问你,既知我不悦,可知我因何不悦?”
见方叙白摇头,她也不再追问,而是说:“你都不知缘故,那赔的哪门子的罪?请回吧。”
元念念踩上踏凳,头也不回地钻了马车,独留方叙白在原地。
她又重新做回了那个遥不可及的高门贵女,也要方叙白清楚他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侯府次子,说到底这便是皇权底下的云泥之别。
人贵在自知,显然方叙白没有,那她就得时刻提醒。
元铮骑着马与元念念平行,街边的行人纷纷让开道路,车顶四周的金铃和风作响。车夫不疾不徐地赶着马,最后停在了一家面摊前。
元念念掀开帘子,看见元铮翻身下马,同坐在摊位前的人打了声招呼。
她在马车上,只能瞧得这人的背影,他用白玉簪束发,挑着面的腕上挂着串白菩提子,身着暗金蟒纹长袍,长袍的尾端拖在地上。虽屈居一隅,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少年间的笑声传进她的耳朵里,她忽然很想知道这人是谁。正巧听见元铮在喊自己,侧身让出了那人的模样,临终时恍惚听见的声音,终于落了相。
他是靳淮。
靳淮的眸子温柔又多情,在他望过来的时候,元念念确然是这样想的。
原有这样眸子的人合该是过得好的,可靳淮并不是。
他幼年进京寻亲,在永安王府得了个私生子的名头。可他从未获得过永安王的庇护,在王妃的授意下,更是人人都可以欺他辱他。
元念念幼年曾去永安王府做客,由于生性好玩,趁着无人注意溜进了王府的后院,瞧见了被人将头按在水里的靳淮。
她惊走了作恶的人,将靳淮扶起去找长辈告状。当她看见站在王妃身后的人时,她才知晓自己的行为不过就是徒劳。
靳淮虽活得难,可她却不想叫靳淮活得这样难。
她将靳淮讨作元铮的伴读,给了他能在京城平安的权利。
既是如此,靳淮也当真如她所愿,在京中为自己觅得一线生机,活得任情恣性,风头无两。
元念念在马车上,靳淮在街边,形形色色的人往中间过。
她忽而想起自己在临终之际听得的那句“你来接你了”,她像是有话要说,然而却开不了口。
“你看。”靳淮却冲着站在他身侧的元铮说起,“她还是怕我。”
元念念不知自己是做了何事,才引得靳淮下了这个结论。
可她闻言猛然想起了一桩旧事。
皆时他们刚被赐了爵位,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处处谨慎谦让。可京中局势诡谲风云,从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况且元府承着皇恩,自是招人嫉恨。
元念念被山贼掳走之际,正值朝堂论辩,元父风头正盛。
这群贼人不求钱财,只附着她的随身玉佩要元父交出兵部协理之权。
昏暗的天空,弥漫的粪臭,发馊的馒头和山贼的恐吓之言,她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了月余。她哭过,也闹过,逃跑的代价则是断了一条腿。
耳边传来屋外的动静,在她以为是援军来了的时候,贼人将木屋的门踹开,狞笑着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拖了出去,随后往木屋里放了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