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慈宁宫后,韦月随意的在后宫里走走,倒也可以少挂怀一些苦恼事。
这样迷花倚石,转入假山间小溪上,听莺鸣啾啾,溪水潺潺,兜了几转,自太湖石屏嶂后出来,才发觉已经到了南书房后的一带树林了。
玄烨一向在南书房里批阅奏折,考虑国事。
然而长久地看着如山的奏折和死板的陈议会让他头疼。
也会益发贪恋单纯而清澈的空气和鸟鸣。
于是他在南书房后修葺了这样一片树林,树长得很茂盛,有风的时候会发出浪涛一样的声音。放养其间的鸟儿有滴沥婉转的鸣声。
韦月揉了揉眉心,这一天的所有事情就让她身心俱疲。
这一切都拜温熹贵妃在中间蹦跶。
也拜她的那位好师傅陈永华…
韦月眉眼微深。
韦月曾经陪伴玄烨批阅奏折,有时两人兴致都好,也会漫步在这丛林间,携手并肩,喁喁密语,温言柔声。
可是如今,他征战沙场,她在这偌大的后宫里,连他和她的孩儿都没能保护的住。
韦月走回了承乾宫,陶颖来回禀说,依旧没有找到太子,庆复已经封锁了所有进出京城的官道,暗影也已经将后宫所有的地道都摸索出来,并绘制了图纸,韦月下令将所有进出口全部上锁。
韦月想着孩子和玄烨喉头一紧,仿佛有些透不过气来。
像有一双手狠狠抓住了韦月的心,揉搓着,拧捏着。
风一阵热,一阵凉,扑的脸上似有小虫爬过的酥痒。
她有些迷茫了…
“三妹!不好了!前线出事了!”本应该在京城搜寻的庆复跑了进来。
韦月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破绽。
“万岁爷被吴三桂那边逮捕了,听说吴三桂自己立的皇后韦春花快不行了,而且咱们的太子似乎…也在吴三桂手里。”庆复着急的道。
落霞脉脉自林梢垂下,红得如血泼彩绘一般,盈满半天,周围只是寂寂地无声寥落。
心搜肠抖肺地疼着,空落落的难受。手足一阵阵发冷。
他是康熙,他可是千古一帝,他肯定会没事的…
但是…若是他受伤了呢…
脚下虚浮无力,似乎是踩在厚重的棉花堆上,眼前一暗,韦月竟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色向晚,殿中尚未点上烛火,暗沉沉的深远寂静。
韦月蒙上被子,忍了半日的泪方才落下来,一点点浸湿在厚实柔软的棉被。
第二日。
韦月着一身品红色细碎洒金缕桃花纹锦琵琶襟上衣,下面是银白闪珠的缎裙,头上挽一支长长的坠珠流苏金钗,泠冽眸子中别有一番华丽风致。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韦月就是将温熹贵妃禁足在自己宫里。
又去德妃宫里看望了德妃,嘱咐之后,吩咐薛暮专门来照顾德妃这一胎,并叮嘱她不得再出自己的宫殿。
复又去了慈宁宫。
对于慈宁宫的那位,既然和她是一个地方来的,有很多想法都和她谈的来。
之前的那位去皇太后,身子越发软弱,兼着旧病也未痊愈,终究是在新患旧疾的夹击下病倒了。这病来得并不凶,只是恹恹的缠绵病榻间。
来到慈宁宫时,突然窸窸窣窣的下起了雨,帘外细雨潺潺,夏意阑珊。绵绵细雨滴落在阔大的梧桐叶上,有钝钝的急促的轻响。
皇太后去下面暗室招呼另一位皇太后,一直不曾上来。
韦月只静静看着窗下被雨浇得颓败发黑的鲜花,晚来风急,满地残花堆积。
皇太后泪眼摩挲的上来了:“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她…的情况不好吗?”韦月不好意思的开口,毕竟是她暗中在皇太后的药里做了手脚。
皇太后惘然一笑:“都是命数。”
“皇太后,我想偷偷出宫一趟儿。”韦月有一瞬间的沉思,双唇抿成好看的弧度,许久缓缓道:“我如果对外说是陪同您在慈宁宫中吃斋念佛,为万岁爷祈福,想必是没有人敢来打扰的,宫中我已经将温熹贵妃禁足,其他的那些,想必也没什么胆子掀起波澜。”
韦月转头,哀伤如水散开,漫然笑道:“我虽知道他们不会有性命危险,总是会回来的,但是…心里还是挂念。”
皇太后上前握住韦月的手,轻轻道:“小丫头,我加上前世是三十多岁来的,今生又已活到四十多岁了,也是差不多快七十的人了,我之前虽不参与这些乌七八糟的宫斗,但是你还是可以尽管放心我的,我可以帮你维持着后宫的和平和前朝的动荡。”
韦月起身,迤俪的裙角在光洁的地面上似开得不完整的花瓣。“谢谢您。”
到了傍晚,淅淅沥沥下了半天的雨在黄昏时分终于停了。雨后清淡的水珠自叶间滑落,空气中亦是久违的甜净气息。
月自东边的柳树上升起,只是银白一钩,纤细如女子姣好的眉。
韦月趁着月色,仅带着暗影和涟儿两人在慈宁宫的暗道下逃出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