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疾病终究被奚沉卿一语道破,那晚在西餐厅,顾敛欲言又止到最后不了了之的隐喻,奚沉卿还是心软了,这份心软并非是对萧照夜,而是因为顾敛。
谁对她好,她便对谁好。
哪怕只是一分温情,她也愿意以命报之。
不想让真正善良的人对这个世界失望。
本以为像萧照夜这样高傲自大的天之骄子,在听到心理疾病被人戳破的时候,会暴怒、会扭曲、会疯狂、会失态,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大部分人都会对自身的心理疾病产生剧烈的排斥和想方设法的隐瞒,奚沉卿在决定开口的时候,也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可萧照夜平静得就像是漫天的晚霞,从他的脸上哪怕是细微的表情之中,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和皲裂,甚至他的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他问,“是顾敛告诉你的吗?”
奚沉卿没有太多的意外,她见过很多人,遇到过各种各样的情况,早已习以为常,“是谁告诉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去看医生,去接受相对应的治疗。”
萧照夜继续固执着,语气却又是那么的轻描淡写,“我很想知道,顾敛是怎么和你说的?他是和你说我疯了,还是和你说我病了,癔症、抑郁症、强迫症、焦虑症、神经症、妄想症、精神分裂症、情感性障碍、创伤后应激障碍、发作性睡病……你认为我得了哪种病?”
心理疾病的患者都有一个通病,试图搅乱医者和旁者的思想,奚沉卿呼吸了一口气,“你究竟得了什么病我不知道,但是你可以去看医生,医生会告诉你,以萧家的权势,你会得到最好的医治和资源。”
奚沉卿凝视着远方的晚霞和青山,自认为她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妥协,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受害者愿意去管施暴者的死活。
他说,“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担心我吗?”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奚沉卿不想扭曲原本的事实。
萧照夜忽然笑了,“好一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所以你是变相地承认是顾敛告诉你的了?”
“谁告诉我的有那么重要吗?”
“对你来说不重要,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萧照夜声音很轻,却是那么决然。
奚沉卿不在说话。
萧照夜看了她一眼,“所以,你根本就没有在担心我,你说的那些也只是因为顾敛?”
奚沉卿的沉默无疑已经告诉萧照夜答案。
萧照夜的眼圈有些红了。
“沉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生病吗?”他问。
有些东西哪怕只是沾亲带故,也会惹上一身的腥,更何况是丝丝缕缕,难以斩断的关系。
奚沉卿深吸一口气,“萧照夜,是你把自己给困住了。”
他低声喃喃,“是啊,是我自己把自己给困住了,所以——”
“奚沉卿,你愿意陪我一块儿死吗?”
奚沉卿瞳孔狠狠一缩,眼中和脸上写满震惊和难以置信,车内是如死水一般的寂静,静得让人害怕,她似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此刻,车子尚未驶出悬空的铁索大桥,几百米的山底是深不可测翻涌澎拜,随时都会将一切吞噬的涛涛江水。
她的声音几乎是颤着的,“你、你说什么?”
人走到极端很难保证自身的理智和清醒,她的心里是不由自主的害怕,因为她相信萧照夜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更何况他有严重的心理障碍,只要他现在轻轻转动方向盘,车子坠江,车毁人亡,根本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难道她又要再死一次了吗?
奚沉卿连呼吸都是轻颤的。
萧照夜幽幽的声音继续响起,“只要我轻轻一打方向,奚沉卿,我们便能一起死了。”
天际的晚霞红得像喷涌而出的血,明明是那般美好的傍晚,奚沉卿的后背全都被汗水打湿了。
奚沉卿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来临。
她这次恐怕真的活不下来了……
萧照夜看她这副准备好赴死的模样,平静的神情在此刻裂开,车子驶出悬索大桥之际,他忽然抬手重重地砸了一下方向盘。
奚沉卿眉心直跳,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是公路两旁清一色的绿,光影从枝桠树梢间落下,打在她绒毛细腻白里泛粉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