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乃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医药世家,而白守山又是这白家当代家主,平日里结交的各路友人自然也是颇多。
正因为如此,就连他这个当地官老爷也要对人家礼让三分。
前些日里,白守山曾在私底下找过他很多次,且每次来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便是为了给白若海这爷仨定罪,不过却都被其婉拒了。
当时在他想来,只要是不闹出人命,府衙也不好去管人家的家事,所以也就一直没太当回事。
然而,那白守山却对此好不执着,见几次登门都无果,便派人前往地下鬼市去买凶,刚好被府衙的人给遇上,并在第一时间报与他知。
后又经他再三斟酌,这才决定连夜将白若海爷孙三人下了大狱,但白守山备好的那份重金,却并未被其收下。
就这样,他本以为自此以后白守山便会就此作罢,然后再找个合适的理由偷偷将这爷仨给放了,可谁又承想,白守山见在他这里行贿不通,便又转而去行贿狱中士卒,非要将那爷孙三人置于死地不可。
结果,这狱中士卒是换了一茬又一茬,那爷孙三人还能有命活到今天,属实是没少让他在暗地里费心费神。
“所以说,下官在这件事上也确实是迫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呀。”
说到最后,那官老爷一个响头磕在地上,便不再作声。
赵山河这会儿脸上的怒意倒是缓和了几分,但却依旧没有完全相信那官老爷的话,便向白玲儿询问这其中猫腻可确是如此?
当得到白玲儿的点头默许,随即他又向杨洛征询意见,该如何来了断此事。
而杨洛却是含笑对他说,凡祸乱百姓民生者,其罪当诛,让他自己看着办呗。
这下,可不禁是把那跪地不起的官老爷吓了个半死,还以为自己这条小命必定难以保住,是以在接下来获得宽恕时,竟是那样的感激涕零,直呼皇恩浩荡、四皇子明察秋毫之类的云云。
入夜,月黑风高,漆黑如墨的苍穹上连星辰都见不到几颗。
而当地医药世家的白府大院内,此刻却是火把通明,亮如白昼。
那一道道手持火把的身影,正是出自于洛河塘的伙计们,将整座大院围了个密不透风,另在那院落当中,还正在上演着执行家法的庄重一幕。
“白守山!当年你逼死我父母,如今又做贼心虚,试图对上任老家主动手,难道你还嫌在你手上欠下的血债不够多么?”
白玲儿身披孝服,手上提着一柄明晃晃的钢刀,站定在白守山面前厉声喝问。
那白守山早已被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眼下是蓬头垢面、面如死灰,全然没了往日家主之风姿。但在他的骨子里,却难得还保留了那么几分硬朗,“白玲儿,有道是成王败寇,今日我白守山栽到你手上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希望你能念在同宗同族的情分上,对我的发妻和子嗣手下留情,或者也可以像我当年对你们一样,把她们全都撵出府去,自谋生路,我白守山也就别无他求啦。”
“二叔,当年你为了争夺这家主之位,使出各种下三滥手段,把我爹娘往绝路上逼,当时的你可有曾想过,念在同宗同族的情分上,放过他们一马?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娘本就无意去争这家主之位,难道即便如此,也都还不能让你对他们放心,非要害了他们的性命不可么?”
白玲儿眼中含泪,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却硬是强忍着没流下一滴。
不是她不想哭出来,只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暴露出自己最软弱的一面。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甚至多希望自己这位二叔不用为了父母的死而去承担这笔血债,可是那样一来,又如何能让自己的父母在泉下安息呢。
为了争权夺利,为了爬上家主的位置,连人性都可以泯灭,连手足同胞都可以逼死,如此狼子野心之人,就是曾在她小时候给她留下过再多美好回忆,那也一定都是虚情假意的伪装吧?
许是觉出了她的心神已然凌乱,意志也已不够坚定,白守山缓缓睁开闭合的眼睑,冲着白玲儿冷漠笑道:“丫头,该动手啦!二叔错则错矣,从前实在是种下了太多恶因,今日终得果报,也没什么可值得同情的。”
说完,便又重新合上眼睑,仿佛他这一生也再无任何亏欠。
闻听此言,白玲儿也好似是终于做出决断,那一口钢刀被其高高举起,旋即又狠狠劈落。
刷的一声,锋锐的刀芒紧贴着白守山一侧脸颊划过,但却并没有要了他的命,而是割下了一撮头发。
是的,这就是白玲儿在经过反复思量后,最终做出的决断。
他人以恶待我,我却不能以恶还之。
也许,这样的逻辑让很多人都不能理解,但这恰恰就是她白玲儿多年在外行医得出的人生感悟。
身为医者,悬壶济世,方为初心。
当年,的确是白守山逼死了她的父母,但终究不是亲手所为,如今她要是真的亲手杀死了自己二叔为父母偿命,这也终究是过于极端。
所以,她没能下得去手。
不过,却同样是推倒了横亘在她心底很多年的那一堵墙。
人活一世,各有各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