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两三缕白烟裹挟几片落叶,随风飘浮,一片半黄的落叶悠悠落下,盖在熟睡少年细长的睫毛上。
一光一暗,感官的直接冲突打乱了少年原有的梦境,眼睑微动,睁开眼扫视了熟悉的蓝天、古木以及在正前方闭目养神的人,又闭上眼回味梦境,再偷一分清闲。
在梦里,少年与两三名稚童互抹泥巴,将一身洁净的衣裳弄脏,耳中回响一遍又一遍温柔暖糯的嗔骂。坐在四面通风的厅堂内,有隔壁私塾读圣贤书的朗诵,有来回疯涌的风声,也有阿爹细数铜钱时,吧嗒吧嗒的旱烟吸吮声。
睁开眼,少年是无问山归来居士座下幼徒,是六位师兄心中手上的爱弟,是天下第一圣级灵武城御景城的座上宾。却也是孑然一人的掌门人,是御景城扣留的质子,是当下七十二城凡人百姓唾骂之人的遗徒,更是即将在不归山因乱而亡的弃子。
一切都源于三日前,御景城通传天下的布告。
布告内容是:
“十五年复勘,证得一果,虽与前事相悖,极为荒谬,但归来居士实为古魔一事无疑。灭魔大战死伤惨重,凡灵流离失所,非人之过,乃欲之罪。虽功不抵过,但祸不及小,即时起收回无问山一切特权,收回无问山遗徒念恩无问派宗主之命,三日后,外逐御景,不得回返……”
布告向世人通俗易懂地阐释了一个真相,即十五年前灭魔大战中,因救幼徒不幸身陨的归来居士是古魔余孽。
灭魔大战惨烈的原因,是因为归来居士是魔。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则通告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为救三城凡灵,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转移战场,独斩入魔掌教大拿近百人,被盛赞为新仙神掌门人的人,居然是所有人都曾痛恨的入魔者。
当初有多信任,而今便有多少被背叛的愤怒。
原初逃离大战,流离失所的凡人民众听到布告后,纷纷赶回家砸碎了供桌上“归来居士”的长生牌,痛骂不问山三天三夜,怒斥归来居士是五千年来修行界罪不可赦之首恶,是新仙神一派的败类。
“古魔余孽,诛之后快”。
随着时间的推移,世人对无问山的声讨声愈演愈烈。更有甚者,悄悄在家磨好柴刀,夜黑风高时上路,准备给当年唯一存活下来的遗徒一刀“透心凉”。
现实生活的一切恍如梦境,而梦境中的平平无奇倒是更贴近理想的生活,这便是念恩醒了却想睡去的原因。
“起来,念宗主”。冰冷的声音响起,挤兑掉了念恩的最后一丝清闲。
念恩闻言双手裹紧,翻了个身,佯装打呼噜,不想回应来人。
来人名为花明镜,御景城战字一脉族老剑任首徒,外门第一护道者,杀生堂堂主,修身境、融灵境无缺,铸魄境第六阶修行者。
为人狡诈,重利嗜杀,曾陆地搏杀11名御气境高手,誉为御气之下第一人,多次担任御景城“重点访客”返程护道者,至今护道23人,23人返程路上皆一路平安,但都在抵达目的地之后当场毙命,修行界雅称其“送终人”。
值得一提的是,古史记载,因修行传承断裂,当下修行之人多数是“揠苗助长”,达到破境的最低门槛后,便按照前人指引直接破境,导致五百年来修得前两境无缺之人仅有31人。
传闻花明镜如果不是为了铸魄境无缺破境,早已提前晋升至可御气飞行的御气境。
念恩是花明镜护道的第二十四人,在两人接触之前,他曾对花明镜有一丝敬佩,虽说无缺破镜将拥有同境无敌的实力,但不是谁都能一直禁得住破境的诱惑,特别是同行之人愈发强大的刺激下。
但是,一丝只见一隅的敬佩,很快被两件事全部败光。
其一是,今日清晨,念恩从御景城大门走出,站在路中央伸懒腰,努力嗅闻城外新鲜空气时,有一股酸臭顺着鼻孔刺入脑海,彻底打断了重获自由的沉醉。
并且,由于用力过猛,这股酸臭直抵胃心,呛的他一阵干呕。
那时花明镜身穿花棉袄,手持牛鞭,不停鞭打杵在原地不动的老水牛,让一团一团不可名状的物体,顺着牛尾巴有规律的摆动,不停地砸落在地上。
“出门就找屎”?念恩努力压制住翻滚的胃,心中愤怒的情绪涌向心头。
“修行六大境,巅峰强者你们占了一半,连个核心弟子的护卫都可以成为其他城的副城主,被号称为五千年第一的圣城之地,放通告诬陷老头子就算了,居然言而无信?说了放我走,还安排这么一出?要杀我,随便招来一个核心弟子直接给我一巴掌就完事了,淦!安排一个这玩意在这等着,早就知道你们安排的护道人不怀好意,现在安排个这玩意,就差没把要杀我写在脸上了。这既要污老头子的身前名,也要断了他的身后想”?
其二是,自从新灵武一派兴起之后,整座天行大陆逐渐改变往日依山修行的旧俗,纷纷以门派为单位建造宏伟的城池,共七十二金品灵武城共同居住,三十六城以剑灵圣城御景城为主,另外的三十六金品灵武城则各自以本城掌城之人为主,互相依存。
除了少量的新仙神一脉仍然留在山头,大多数的山林水地都被一些散修占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