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之地,大地苍茫,庄稼似乎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疯狂的从土壤之中钻出来,探出脑袋,和这个久违的世界打招呼。
李祐站在田垄上,呼吸之中,都带着田野泥土的气息。
“王爷,您看,东边的水车虽然数量少,但每一架都抵得上西边的小水车两个,东边的农田稀疏,西边的密集,如此搭配,正好解决了百姓的浇灌问题。”
李祐目光扫过遍地的水车,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说生产力,才是解决农业问题的关键。
只有打造充足的生产力,并且将生产力转化为可以利用的工具,才能实现对农业生产力的进一步提升,甚至,质的飞跃。
就算是李祐见识过后世的集体作业,大规模机械化农业,如今在唐朝,看到田野之中密密麻麻的人群的时候,看到那些时而抬头,时而弯腰下去的农民的时候,他依旧震撼无比。
人类的进步,就是在这么一起一落之间,一点点进步的。
整齐的耧车和曲辕犁,早就已经在田间地头排布好了,上面沾染的泥土被农妇耐心的清洗掉,随后擦干,放在阳光之下晾晒。
所有齐王府的庄户,现在做任何事情,都有严格的分工,整齐划一。
不远处的农田里,大棚耸立,就像是平原上凸起的密密麻麻的坟包。
李祐看到这一幕,不由自嘲一笑,可不就是嘛。
人们用坟包的风水,保佑后人,承载希望。
大棚也是如此,看着像坟包,但又不是坟包,却也有着同样的希望所在。
“马周先生,这些庄户的新庄子建造的如何?”
齐州城扩大,以前的村庄一定要搬迁的, 他们可以选择在齐州新城里,也可以在外面。
按照李祐的计划,这些人选择在城中,比较稳妥,他们会有自己的小院子,每天也可以出城劳作。
但殊不知,华夏民族对于土地的眷恋,是无法彻底改变的。
他们选择了在城外农田尽头,建造新的村庄。
这就用到了工匠。
现在的齐州工坊,里面至少有将近几万工匠,这些工匠经过不断的内卷,打磨之后,技艺得到了飞速的提升。
随着他们手里面的工具的革新,他们做事的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让他们建造一个村庄,可能根本用不了太久,从建造到入住看,大致也最多需要三个月时间。
这就是集体的力量。
“王爷,早就可以了。”
“如今庄户门已经住进去了,只不过,接下来,我打算给他们在村子里建一所学堂,这样孩子们上学就近了。”
马周说到这里,难掩兴奋之色。
可以说,整个齐州扩建,都是从他手里过的,换句话说,他见证了齐州新城的建造,甚至,可以说他建造的齐州新城。
这是一座前所未有的城池,和华夏流民任何一座城池都不一样,人们只看到城池的繁华,看不到乡野的荣耀,马周看到了。
他要给那些贫苦的孩子们建造学堂,他不想让那些农户家的孩子,长大以后,还是只能当个农户。
虽说,在齐州当个农户也不错。
“你从哪里找的老师?”
李祐问起来老师这个,也是正常。
大唐读书人少,求学之人多,但老师却少。
名师估摸着人家不会到村庄里来,但一般的先生还是可以请到的,既然是王府的食邑,那就王府包了束脩一类的费用,剩下的,就交给孩子们自己了。
“王爷,说到那些先生,我得跟您汇报一下。”
“这些先生,都是先前五姓七望家里的先生,我把他们给抢了过来。”
这年头就开始流行抢人挖人了?
李祐看向了马周。
马周立马解释道:“王爷,之前京城传回来消息,五姓七望倒下了,庞大的家族之中,不光有看不完的藏书,还有天下名师,天底下有名的先生我可能请不到,但那些一般的蒙学的先生,我还是能请回来的。”
“说白了,当年如果马周辞官之后灰心丧气,或许也只能跟他们一样,成为一个教书先生。”
倒不是马周对教书先生有什么不好的看法,主要是,他是淋过雨的人,在今年,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很多教书先生可能会因为五姓七望的倒下,流离失所。
大唐需要更多的教书先生,但一时半会儿,这些人无法依附豪门的时候,咋活?
他想撑着一把伞,让天底下的人明白,尊师重道,不光是为了圣人的一句话,而是尊师重道,会让自己受益。
一群孩童蹦蹦跳跳从田野尽头跑过,他们的身后,一个山羊胡子的老头追不上,拄着拐杖,上气不接下气:“你们慢些,多看看你们的父母是如何耕种的,看看田野之中除了禾苗,还有什么。”
“瞧瞧地上的杂草,瞅瞅那些虫子……”
老头子喘着气,在路边的木桩上坐下,头顶的大树还很小,没有多少阴凉,但相信不出十年,这幼苗一定会成长为一棵大树,为路过的人,提供一片夏日的清凉。
老头看到马周和李祐,颤颤巍巍走过来,朝着马周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