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晚上起,那个柔柔弱弱,唯唯诺诺,说话从不大声的香秀不见了,再有人指指点点,她会用犀利的眼神直视过去,听到有人阴阳怪气的骂她讽刺她,她会毫不客气怼回去,那些人便低头收声。再有孩子欺负小美华,她也会大声呵斥,把他们轰走,她越来越泼,像一头长出来利爪和角的母兽,她体会到人善被人欺的感觉,想要不被人欺辱,必须刚强起来。
她利用下班时间糊纸盒,拆线头,干一些挣钱的小活,不停的骑车各处找便宜又合适的房子搬家,脱离这个让她难看难过的环境,重新开始正常生活。两个月很快过去,她用胜利的抚恤金在纺织厂附近租了一间小屋,虽然很简陋,但是总算有了个住所,她还找了些白灰和纸,刷白了小屋,顶棚也糊平整。她借来三轮车一点点的搬起家来,胜利生前的一些好友邻居也帮着她许多。她和小美华搬进来,虽然比以前的住处小了点,但是新环境让她舒心很多。
兴旺那边日子可不好过,自从老冯父子来厂里闹过之后,保卫科和革委会他是呆不了了,让他去了厂里又脏又累,改造右派分子的车间,他拼命奋斗的几年的成绩,一下归零,他很沮丧。老婆孩子虽然回了家,天天也不给他好脸子看,更别说碰老婆一下了,淑兰每次洗衣服,都厌恶的把他的衣服扔出来,吃饭也不愿和他一起吃,虽然一张床上睡,俩人中间像隔了一条银河,家里再也没有往日的温暖,死寂的更像一座坟墓。兴旺经常主动在厂里值班,淑兰越来越勤的回娘家,一住好几天不想回去,她觉得和他在一个屋檐下会窒息,和她亲近她也会觉得脏,恶心。在一张桌子吃饭都会觉得饭不香了吃不进去,他俩的心越走越远。兴旺的话越来越少,背也有点佝偻了,整天灰溜溜的打不起精神,他也听人讲了香秀的悲惨遭遇,心痛的不行,又不敢去关心她们,恨那些人下手那么卑鄙,无情。他觉得对不起胜利,更对不起香秀娘俩,他有时会偷偷的看看香秀母女,趁着她新家没人,默默的放些东西在门口,但是没有勇气出现在她俩面前。
加速一座房子的倒塌,往往是从内部的溃败最为快,这件事情在他俩之间就像一个脓包一样,慢慢腐烂,越积越大就等着被挤破那一天。转眼几个月过去,马上春节到了,好久没有去过淑兰娘家了,兴旺觉得无法面对她们家人,内心还是有仇恨的,恨他们不但毁了自己的前程,也毁了香秀娘俩。毕竟他们还是一家人,平时可以不登门,春节去丈人家是躲不过的,淑兰和小爱国早早就回去了,大人要帮着干些活,小孩子们也急着在一起玩。姐姐一家也早都来了,娘几个,边说话边干活,姐姐在淑兰两口子的事情上,确实没起什么好作用,经常嫌弃妹妹性格懦弱,鼓动妹妹跟兴旺吵闹。妈妈也说兴旺好久都没来过了,今天过年,还是这样半天不见兴旺进门,大家早就不满意了,兴旺磨蹭到快饭点才走进来,一进门姐姐就嚷嚷起来,哟,这大功臣回来了,是不是还要八抬大轿抬你去,还是又去哪送温暖关心别人耽搁了。淑兰也是不高兴了,兴旺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妈妈轻轻抬手拍了一下姐姐示意别再说了。大过年的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吃顿饭,以后好好过日子。兴旺低头坐下,他看见他们,自己和香秀被骂被打的场景就会出现在眼前,想赶紧吃完从这里离开,他尽量不去接话,不去眼神接触。大家围坐在桌边吃喝玩笑他仿佛置身事外,爸爸过了一会儿开口了,事情过去这么久,你也不来登门道个歉说个清楚,今天过年我这个当长辈的就不配你敬个酒,赔个不是吗?兴旺赶紧端起酒杯说,爸妈,过年好,你们辛苦了!一点没有赔礼道歉的意思。妈妈笑着说,不管怎样,你们小两口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孩子都这么大了,不能再干什么出格的事了啊。兴旺只管默默的喝着闷酒。淑兰也冷冷的默不作声,姐姐有点不乐意了,怎么光知道吃呀,淑兰娘俩你没来接,自己回家的,可脸上心里都不高兴,你借着过年也当着我们娘家人的面,说几句贴心的话哄哄老婆,赔个不是表个态。兴旺还是低头不语。姐姐大为光火,你一个穷光棍汉到现在这样,可是我们家给的,就是狗也要摇摇尾巴表示好意吧,耷拉个脸给谁看呀。姐,请你说话注意点,不要侮辱人,兴旺早就快憋不住了,刚才老人说话不好发作,这会儿,酒劲上头,眼里冒出凶光。姐姐仗着在自己家,挑衅的说,怎么着,说你几句你还不乐意了,要动手怎么着。还有人性呀,你做下不是人的事,还想让当人看呀,猪狗不如!兴旺肺都气炸了。一下子掀翻桌子,吼道,你们一家子从来没有把我当自家人,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乞丐,是摇尾乞怜的狗,高兴了你们就巴拉两下,不高兴就冷言冷语,爸妈是帮我很多,我也把爹妈当自己亲生父母孝顺,是在工作上给我帮助,那也要我自己努力去干才行,别人帮助再大,烂泥能糊墙吗?我奋斗这么多年,累死累活,忍气吞声,好不容易快出头过上好日子了,让你们家一通闹,一下子回到解放前,什么都没了,还到处受人指点批评,你们把我狠狠摔在地上,还要踩上一脚,按倒污泥里。还跟孩子说我是不要脸的爸爸,跟你们说了我做事有些不当,但是没有做丢人的,对不起淑兰和咱家的事,你们还是硬要拆散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