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已经胖成个球的狸花老猫左蹦右跳,嘴里含糊地念念叨叨,也听不分明她到底在嘟哝什么。
一丈远的地方跪着五六个熟面,有男有女,春长风认得这些人都是海大路上的老街坊。硬等着老神婆折腾了十来分钟,张姑奶奶把线香插进供台前的香炉里,随后浑身哆嗦了两下,低头“喵呜”地叫了声。本来手脚利索的老太太一下子瘸了腿,拖着右脚走到那几个信徒前,揉了揉他们的发顶,开口的声音尖细与张姑奶奶完全不同:“收了你们的孝敬,就是应下了你们的心思。放心回去吧,有我庇护,那妖物不敢害你们。”
信徒听后纷纷叩头感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枚银圆放在地上,双手合十倒退着从院子里出去。
等着最后一个人离开,何归抬手院子大门被“咣啷”关上。张姑奶奶,或者说是狸猫大仙拖着残疾的左腿坐到一张椅子上,她微微歪头,看向来者一点不怕。
“阿春死了。”何归说。
“他不死,我生意也不能这么好。”上了张姑奶奶身的狸猫妖说。
“你没什么要说的?”何归问。
狸猫妖眯着眼睛,舔了下手背:“说什么?人都死翘了。”
“刚才你说你会庇护那些人,”春长风接话,“你知道害人的妖物是什么了?”
“傻小子,我怎么可能知道谁害的人?再说就算是知道了,它连你爷爷都能杀,我这种小妖怪怎么敢去招惹?”狸猫妖扭了扭身体,猫儿一半柔软地把自己蜷缩在椅子上,翘着废掉的左腿说:“我刚才说那些话,无非就是给他们个安心。一个银圆买全家安稳觉,这点钱值得的很!”
“小妖怪?你这话说出口老脸不臊得慌?”何归往地上啐了口,说:“阿春一走,你是原形毕露了啊!上身人类,坑蒙拐骗,下一步想怎么着?学着那妖物杀人吗?你就不怕再遭一次雷劫?”
提到了“雷劫”两字,狸猫妖倒吸口气,她看向步步紧逼的来人神色一变,眯缝起眼睛问:“你想怎么着?”
“找你帮个小忙。”何归神色缓下来。
“你这是求妖帮忙的态度?”狸猫妖挑起眉梢,脸上厚厚的铅粉挤成坨:“说来听听是个什么事儿,我再想想要不要帮。”
何归只笑不说话,身后的玉秋三两步蹿上前。狸猫妖转身要跑,但刚一侧身就发现自己没法动弹了。
玉秋手里拎着那只睡在供台上的老猫,提起它的脖子看向狸猫妖笑。猫妖见状“喵呜”一声惨叫,随后张姑奶奶脱力摔回椅子,玉秋手里的老猫龇牙咧嘴,“呜呜呜”地低吼着踢蹬三条腿奋力挣扎。
“老实点!”何归拍了把老猫圆溜溜的脑袋,说:“阿春死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过去,否则你我成什么东西?”
“他害我断了条腿!”狸猫妖哼哼唧唧地说。
“没他,你都没命了。”何归伸手又要打,春长风连忙把他拦住。说起来作为京津两地除妖扛把子春万有的孙子,春长风还是头次见到货真价实的妖怪。来之前他是很忐忑的,以为要面对个青面獠牙的恐怖妖怪,没想到对方是这么个三条腿的胖乎乎的狸猫妖。
圆溜溜的猫儿眼睛,短短的小鼻子,小黑爪子缩在肚皮前。春长风看着它那副可怜样子,有点不忍心,忙从玉秋手里解救出来抱在怀里。
“喵呜。”狸猫妖拱了拱春长风的胳膊弯,似乎是表达感谢,但就在下一秒它忽然伸爪朝着人脸抓过去。春长风本能地闭上眼,幸好玉秋就在旁边,一把掐住狸猫妖的后颈皮,阴测测地弯起嘴角露出两个小“虎牙”。当然了,虎牙是春长风看到的,狸猫妖眼里是那小狐狸亮出了獠牙,威胁的意味很明显——“再敢跑,咬死你。”
“我学艺不精,没什么真本事的。”狸猫妖见跑是跑不掉,于是换了个策略,委委屈屈地低声说:“我是个没用的半残废,只怕做事做不好,倒成了拖累。我现在也就能跟老太太一起讨口饭吃……何爷,你要是看不惯我骗人,明儿我把钱还回去就是了。”
“既然来找你,自然是你有大用处。”何归说:“天津城里的老鼠现在还听你的吗?”
狸猫妖盯着何归,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新城监狱,帮我查查那里面到底是干什么的,关了哪些人。”何归终于说出这次过来的目的:“我去附近转悠过几次,守备森严,根本进不去。”
玉秋专心听着两人说话,没留神让狸猫妖钻了空子,它吭哧一口在玉秋的手上咬出来了两个血窟窿。玉秋吃疼松手,狸猫妖然后纵身一跃跳上了屋檐。
瘸了腿的老猫低头盯着院子里的人和妖怪,慢悠悠地舔了下爪子说:“自从上次遭雷劫受重伤,我已经有二十五年没管过那群死耗子了,现在要我重新出山,你得拿出诚意来。否则,你打死我和姓张的老太婆也没有用。”
“你要什么?”春长风问。
“我要……”狸猫妖拖长语调,眯着眼睛陷入了某段回忆里,好半天后说话:“我二十五年前丢了一颗小孩拇指大的天蓝翡翠,你帮我找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