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长风顺着声音看过去,进来的应该是一对母子。女的大约四十来岁,男的有二十五六,打眼一瞧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
女人烫了头发,身上穿的是顶好的绿绸缎,脖子上缠了两圈珍珠项链,颗颗珍珠都有拇指指甲盖大小,脚上踩着当下最时髦的高跟鞋。男的相貌文气,梳着大背头,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穿西装,脚上一双黑皮鞋擦得锃光瓦亮。
跑出来接待这二位的是海大路警察局局长徐有财,蒜头鼻、大方嘴,胖得几乎没脖子,梳着三七分油头,留两撇小胡子,格子衬衣配条纹西裤,披了件警察局的黑外套,一身穿的不伦不类得很,在人家母子二人面前点头哈腰地陪着笑,像大户人家看门的胖管家,这做派看得春长风直皱眉头。
徐有财这名叫的可是真贴切,他的眼里真的只有财。鸡鸭牛羊大块肉他要吃,苍蝇蚂蚱的腿儿上那点油水也不放过,属于但凡有财就有徐有财的事。当然了,也得亏这位徐有财眼里只有钱,警察局里的缺位明码标价,否则非要用警校生,只念过几年私塾的春长风还穿不上这身黑皮呢!
“你到底查的怎么样了!”那位夫人大声呵斥着。
“我肯定是在找令千金啊!我们局里大半警力都调出来找令千金了,可这不一直就没消息吗?”徐有财陪着笑脸解释。
年轻男人对这套话全然不接受,大声说:“我妹妹失踪两礼拜了,到现在你们还找不到人!次次打电活来问,你次次都跟我是这个回答!徐有财,我告诉你,这回别想再随便说两句就糊弄走我和母亲!我们来了就不走了,你什么时候找到我妹妹,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你们海大路警察局!”
“刘夫人,刘先生,你坐不坐我们这儿,我都得尽力给您办事啊!”徐有财说完,面露难色:“只是贵府千金不一定就还在我们海大路这一片,说不定令千金去了其他同学那边呢?”
“我妹妹最后一次被人看见就是在你们海大陆,你现在跟我说,我妹妹可能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了,那你也得给我说清楚,我妹妹离开你们海大路去哪了!”年轻的刘先生大声说着。
听到有人失踪,尤其是个年轻女孩,春长风浑身一抖快步挤上前,问:“请问一下,刘小姐长什么样啊?”
听到有人问妹妹长相,刘先生看了一眼春长风,然后瞪着徐有财说:“你不是说你的人都去找我妹妹了吗?怎么还有人不知道我妹妹长什么样?你到底有没有找人?”
“去去去!你瞎添什么乱!”徐有财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春长风,转头又陪笑说:“刘先生,这小子来我这报道还不到一个月,找令妹这种重大警情,我们那必须是集中局里最有经验的警察。像这种新来的,一般都只能被安排去打杂巡街。他不知道令妹的样子,那……那真是太正常了。”
徐有财说话的时候,春长风被旁边的警察往手里塞了一张纸。
春长风展开,上面印着“寻人启事”。四个大黑字下面是一张女孩的照片,她留着长长的头发,上身是浅色短褂,下身是黑裙子,白袜子黑皮鞋怀里抱着一束向日葵。她眼睛很大,笑起来格外的亲切温暖,就像怀里的花一样。
“我……我见过她……”春长风拿着那张寻人启事的手抖了一下,他低微的声音像一颗炮弹炸进了警察局,周围在短暂的寂静后接着轰然爆裂,刘家母子上前一把抓住春长风的胳膊问:“在哪?你在哪见到的?”
“昨天,海河码头。”春长风的话说完,在外面看了半天热闹的老孟忽然意识到春长风说的他见过,是指的什么了。老孟连忙挤上前,一把抓住春长风的肩膀说:“拔地拉,你知道这位刘小姐是谁吗?那可是南洋大学校长的千金。你可要看好了,千万千万不敢乱认人!”
“错不了,”春长风盯着那张笑吟吟的照片,后背一阵发冷,他想了想说:“她脖子上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红色胎记。”
“对!玲玲脖子上有一块红色胎记,”刘夫人忙不迭地点头,追着问春长风:“玲玲去码头做什么?她是坐船走了还是怎么样?你跟我说实话。”
“她没走,就在天津呢。”春长风回答。
“天津哪儿?”刘玲的哥哥看着斯文,脾气却是暴躁的,抓着春长风的胳膊用力晃了两下说:“你有话一口气说完,行不行?别我问一句,你才说一点儿,急死个人了!”
春长风被警局所有人盯着,他知道接下来要吐出来的两个字有多大威力,头皮一阵阵地发麻,看向刘夫人和刘玲的哥哥,他们对于刘玲应该是真的关心,因为那双眼睛里的急迫与担忧是难以伪装的,可越是如此,春长风便觉得越难说出来。
“义庄,”最后还是老孟一个哆嗦说了出来。
听到“义庄”这两个字,刘夫人愣了下,接着脑袋一仰,人便晕了过去。周遭的警察七手八脚地扶着她坐到椅子上。
“你让开!”刘玲哥哥推了把伸长脖子去看刘夫人的徐有财,向门外喊了声:“桃香!”
留在警局外的女仆桃香听到声音连忙跑进来,帮着刘玲哥哥把刘夫人抱进了停在外面的一辆黑色小汽车。
“唉呀,老孟你一把岁数怎么也跟着春长风胡说呢!”徐有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