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思恭的话,让朱七牛收起了轻视之心,羞红了脸。
“戴大人,要照你这么说,光是把病看明白,就涉及到了方方面面那么多东西,岂不是比通读四书五经还难?”
戴思恭哈哈一笑:“你能想到这点,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我说对了?”
“是的,四书五经虽然也繁杂,多得很,但只要是个读书时间较长的人,总归是能明白部分真义的,难的是把它践行下去或者背出来,那些科举不中的,真就没学问吗?未必吧。而那些考上的,真就那么厉害吗?也未必吧。
你看有些地方的私塾里的先生,拿着书本侃侃而谈,甚至能另辟蹊径,总结出另外的道理,堪称一代大家,可一让他们上考场,立刻就都萎靡了,不正是这个道理吗?
读书可以只读一些,明白部分,不耽误啥,懂得越多自然越好。可学医就不同了,一上来就得掌握全盘,但凡遗漏一点,看病时就像是没穿衣服在街上跑。
退一万步说,一个士人书读不好,顶多是惹人笑话,被长辈责怪,内心自责等等,总归是要不了命的,医家则不同,看病看错了就能要人的命,人家被治死了,亲朋好友自然怪大夫,一怒之下搞不好把大夫也给打死了。
简单来说,医家需要加倍努力,而且时时刻刻都是在上考场,一旦考试失利,代价便很可能是有人死亡。
所谓医者父母心,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哪个父母又舍得自己孩子死呢?那就得好好学,好好治,争取让每个病人都健康。”
朱七牛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但凡能真正断人生死的医家,脑袋里记下的东西都是海量的,都称得上是神医。”
戴思恭道:“是啊,能记下这么多东西,把脉的感觉还那么准,能在这么多病症中辩证,本身就很神奇,称呼一句神医并不为过。或者说,医家只有滥竽充数和神医两种,前者学的似是而非,辩证开药完全是在撞运气,而后者呢,包治百病,无往不利,世上根本就没有介于两者之间或低于、高于两者的存在。”
“厉害了,我算是知道皇爷为啥对大人你这么尊重了,估计皇爷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吧?”
“是啊,所谓药医不死病,再厉害的医家也打不破这个牢笼,若是一般御医,皇帝一生气,砍了也就砍了,可老夫我就不同了,如果我都医治不好的人,皇帝就知道不是我有问题,而是这个病人命里该死。”
朱七牛挠了挠头:“看病看得准是一回事,开药开的准又是另一回事吧戴大人?”
“不错,看病准不算本事,跟纸上谈兵没区别,还得有办法治疗才行,所以记得住各种方子也是关键,还有一点也很重要。”
朱七牛道:“是药材,对吧?”
“没错,每一个方子里的药材的药效、药性、炮制、采挖时间等等都需要记得清清楚楚,才能活用经方,甚至创造自己的方子。”
“这得记下多少啊,学医好难好难。”
戴思恭摸了摸胡须:“不是老夫自吹自擂,一个好的医家,像老夫这样的,哪怕去干别的,也能比别人干得好,因为学医学的其实是一个思维,治病时是绕路而行还是针锋相对,又或者以少胜多,在开药方的那一刻就都心里有数了。
这跟治理国家、排兵布阵简直一模一样,哪怕是在为人处世上,医家也能做得很好,因为证分八纲,而人呢,大体也可以分成八种,每种人有不同的脾性,就跟病有不同的症状一样,对症下药,自然平安顺遂。”
一听跟排兵布阵一样,朱七牛立刻来劲儿了:“大人你还懂打仗呢?”
戴思恭道:“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吧,五脏对应五行,这你知道吧?”
“知道一些,而且我学过易经,阴阳五行什么的,我还算明白。”
“那就好。你看哈,五行之中,木生火,而五脏之中,肝脏为木,心脏为火,所以肝脏的气会滋润心脏,若是心脏有病,就相当于心脏受到了入侵,这个时候要治病,就得派兵增援心脏,让它能够有余力对抗入侵,甚至把入侵者消灭。
那么援兵从哪儿来呢,从肝脏来,所以心脏有病时,护住心脏相当于建立围城,强化肝脏就相当于派了援兵。
再者,火生土,而土为脾脏,也就是说,心脏之气还需要供给脾脏,拿打仗来说就是,我这边都被围城了,你还跟我要物资,过分了哈。
这个时候还能怎么办呢?在强化肝脏的同时,也可以稍稍压一下脾脏,让它自己坚持坚持,集中心脏力量对付病灶。”
朱七牛细细体会着这些话,逐渐有些明白了:“也就是说,如果一个城池被围了,打不过敌军,可又想胜利,就只能一边求援,一边节省士兵、粮草等损耗,争取多坚持坚持,打消耗战,一旦援兵到来,便毕其功于一役。”
“嗯,你果然一点就通,这就是医家所说的子能令母虚,母能令子实。明日你继续在我身旁看着,我再看病时,会跟你讲讲怎么辩证,你尽量多记一些,主要是那个感觉,感觉出来了,一切就不成问题,感觉出不来,说明你没有学医的天赋,那就算背再多医书也没用。”
“明白。”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