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肖克一见到坐在花坛边的两人,就毫不遮掩,嘴唇眯成一条缝,看样子,是在尽力克制自己大笑。
萧辰无暇顾及他,拉着程迪从花坛上站起来。
安安:“你们可别笑死我,就这几条路也能把你们迷了呀?”
程迪:“既然是几条路,你们怎么来这么晚?”
罗肖克抱着手臂,还未停止取笑:“安安不让我来的,说给你们点时间。”
真是个机灵鬼…?
程迪被调侃得脸都红成了小番茄,好在夜色正浓,看不太清晰,她也便随着萧辰大胆走过去。
……
两天后,西城郊北边七八公里的小镇又展开了大规模作战,不断传来轰鸣的炮火声。
政府军想一举端掉小镇上恐怖分子的据点。
程迪也来回踱步于忙碌的身形中,双手早已沾满了片片血红,发丝在她额间吹散,她也无暇顾及,用手背轻轻一推,鲜血顷刻间染上了她的眉梢。
一会儿帮忙抬着担架,一会儿又在竭力对着药剂呼喊,院内简直乱成了一锅蚂蚁。
下午,战火终于消停了些,可还是不断有伤者被送来,程迪忙红了眼睛。
萧辰看着心疼,待她从病房里走出来时,便将她从医院里拉出来,让她坐在矮墙边歇息一会儿。
他将她揽在怀里,任她枕在肩膀上闭目养神。
程迪的脚有些酸涩,这两天吃得不好,体力有些不支,嘴唇泛白,整个人看着异常枯瘦憔悴。
萧辰顾忌她此时情绪,只静静地看着她。
好一会儿,程迪抬起头:“阿辰,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萧辰机械得点点头:“我知道。”
“还真的…有点累。”
“那你再多睡会儿,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好吗?”
她点点头,重新将头枕在他肩膀上,闻着他军装上熟悉的荷尔蒙气息,刚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又陡然精神。
程迪看见前方树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身着黑色长袖和宽松黑色的休闲长裤,一只手放在胸前,像是在默念祈祷着什么,而另一只袖子,随风飘摇。
她立刻站起身:“阿辰,我看到熟人了,去打个招呼。”
萧辰愣了一会儿,淡淡点了头:“好”见她还没走,又补充了一句:“我先去找下罗肖克,等下再回来找你。”
江飞从后方嘈杂的声音中很快辨别出了朝他靠近的脚步,却没回头,只是睁开了本就紧闭着的双眼。
他轻声说:“程医生,又见面了。”
程迪惊了一会儿,见他还没回头,疑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医院,我就看到了你一张熟面孔。”说着,他先是缓缓摇了一下脑袋,又说:“其他人,都不认识。”
程迪迅速敛去了所有的疲惫,用手背轻轻擦了擦额头:“曼丽呢?自从上次就没见过她了。”
江飞放下抵在胸口的手,心间染上一丝丝苦涩,安静得看着树叶摇摆,眼里随即透出一股苦思的神情,许久,才缓缓出口道:“曼丽,去世了,癌症。”
他的声音里有脆弱的味道。
程迪心猛得一揪,酸涩由下而上。
这个男孩,比她小几岁,却经历了亲人相继离世的悲痛,如她曾在书上看到的那句,让她影响深刻的话——命运中的悲伤太多,如逆流的河水般不息。
又似乎每个不幸的人,都仰着一张苍白的脸,在更加苍白的寂寥下,无声无息而又消极地等待遥远的春天和未来。
“什么时候的事?”
“上次在伽弥城见到你,两周前。
我认识她快一年了,那也是我最快乐的一年。”
他随着风,走了几步,程迪跟着。
江飞:“好像,我是千万人中最孤独的存在,任何熠熠生辉的光芒都照不到我,因为那一束束令人渴望的光芒都喜欢向阳而生的人。”
他轻笑一下,补充道:“我这样千疮百孔的人生,又怎么能拥有它呢?
三年了…我成了独来独往的人,来北国遇到了我的第一束光,可她也只是一道残缺的光,很完美,也很不完美。”
“曼丽从你认识她的时候就…”程迪紧紧抿着唇,没有勇气再说下去。
“是啊,那个时候,她站在湖心公园,轻生,我拉回了她,从那以后,她每天都会去伽弥寺给自己祈祷,也为我祈祷。”
程迪脚步随着江飞放缓了许多,此刻只觉得,她适合当一个倾听者。
江飞:“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了车祸,从小跟我奶奶和我弟弟生活,一直到我十二岁,奶奶也走了,房子被叔叔们卖掉,后来我就不读书了,找到了爸爸以前的朋友,在他的饭馆帮忙。
可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我也长大了些,带着我弟弟去了外面,用奶奶留给我们的钱,租了间很小的房子,继续生活。
直到…”
“直到你弟弟也出了车祸。”程迪不忍心让他继续说下去,有些哽咽,声音低而平。
她终于能理解江飞弟弟去世时,那股穿心的痛苦是如何扭曲了所有中国医生的形象。
她不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