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成君不过叹了声气,“都道一步错步步错,从入宫那一刻起,我这盘棋便落错了子,而今只望错有错招,若不然也不过一错到底,韦老此去,只怕再难相见,一路还需多珍重,”自从进宫,她就知道接下去的每一步都已远离了她先前的规划,可发生了的事,也只能随它而行。
“也罢也罢,你自己亦是如此,好歹今日霍家在朝中尚有一席之地,莫要自作孽,连朝中这点资格也丧了,若然真有此一日,你还是要先保重自己。”太过嚣张的家族终归撑不了多久,况陛下正年轻,怎会允许再有人凌驾于自己之上,他是不甘于当一颗棋子的,他只想做这盘棋的操纵者。
只几句话韦贤便离开了霍成君的视线,想那时她未入宫,一局棋,是他劝自己莫要进入这是非之地,那时她应下了,说自己无此意,断然也不愿到这地方来,而今,自己在这高墙之中已然四个年头,这世上哪有这般可以预料之事,设想总是天真,到头来,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改变,回头望向亭中之人,至今未变的是对他的情意,却不知几人能知,他终归还是要对霍家出手。
五月二十九,刘病已恩准了韦贤告老还乡,赏赐黄金百两,并由以诸侯王才可用的四匹马安车送他还乡。
待韦贤归去这一日,刘病已与霍成君至城楼之上远远目送,这个已经佝偻了身子的老丞相,城门外是特意至这必经的安静之地前来相送的邴吉与张安世。
韦贤叫停了车马,颤颤巍巍地下了马车,两人连忙上前相扶将,“我这把老骨头算是离开长安城了,想来大半生皆在长安城中,也看多不少的风景与朝廷变幻,而今这些余你俩继续笑看了,终是年纪大喽。”韦贤捋了捋花白胡须,抬头望向还可见的长安城,呵呵一笑。
“韦老您是离开了这变幻莫测之地,我等尚不知日后会如何,却也好生羡慕您可就此归去,眼看着杨敞、田延年、霍光一个个都离我们而去,如今您也归乡而去,这些老骨头里也就剩下我们几个了。”张安世感慨时光带走的那些人,年纪越大,越害怕离别,离别却越近。
“长安的变化太多,我折腾不起了,夏过秋至,人去留冢,可叹子孟无儿可救霍家,陛下却是精明无比,一切皆在他胸壑之中,我那日与皇后言,倘若有一日霍家有事,只让她保全自己便可,你们亦是,子孟生前与你俩走得近,又是一同参与废帝之人,陛下虽念旧,疑心却也有之,少卿你虽应下子孟临终之托,断莫勉强为之。”
韦贤苍老的眼中闪着光芒,藏着而对世事的洞明,他要离开,因为刘病已已经不需要自己这个丞相了,而自己亦不想在长安城中看着霍家一步步败落,说到底,总不可能无动于衷,如此,倒不如眼不见为净,况到了他这年纪,也确实想念几十年未归的故里了,叶落归根,是时候该回去了。
韦贤的一番话教张安世与邴吉两人更是感慨万千,“韦老之言定当谨记,我二人便不耽搁您的行程,一路多珍重,若能够,到时卸下这一身官职,与您至乡里再叙旧。”三人各一揖,韦贤再次上了马车,只留下两个远望车马消失于眼中的身影。
韦贤还乡后,朝中丞相之位空缺,六月初七,刘病已便任命魏相为新一任丞相,本只是朝廷中事,可在霍显眼中却不是那般简单,这时,忽又记起当时家奴争到之祸,尤在入宫之时于宫门前与魏相相遇照面时,看他脸上的笑意与恭维,霍显心底终有几分不安。
“成君,陛下可有对你提起为何会封魏相为丞相,他拜相对咱们家可不是什么好事。”饶是霍显再糊涂也明白这当中的区别。
“母亲这话也教人笑话了,朝廷又非我们家的,大汉乃是陛下的,何人为相,陛下心中自有打算,女儿如何干涉得了,母亲若是怕他对咱们家有何不利,行事小心些,莫让人抓了把柄去,先前的过节,陛下已说不再追究,倒不必太过忧心。”
“你这话倒也是了,此人不提也罢,你可能将刘奭带来让我见见?”霍显眉目之间含笑,看着霍成君的好奇与那丝防备,心中不伤是不可能的,“我也仔细想过你的话,他如今是你的养子,生母已亡,横竖只有你一个母后,我也不忍让你为难,便想着与他多熟识些,难不成这做外祖母的还不能见自己的外甥了?”
对于霍显之语,霍成君半信半疑间,还是拗不过霍显,最终命人去将刘奭带来,紧随刘奭之后的眉尹,见到霍显之时,心中防备万分,可她一个宫女,又在这椒房殿中,除了处处防备,终也无法多做别的,况且自一进门,霍显就有意将自己看紧了,哪怕去请刘病已也不知该如何前往,暗自攥紧了掌心。
刘奭年少,还未有这样的心思,却也打从心底不喜霍显此人,只觉她的笑太浮于表面,倒是向霍成君靠了过去,“霍娘娘,召见奭儿有何吩咐,可是敬武那个小丫头吵着见我了?”刘奭与敬武两人玩得好,一来二去间,与霍成君也更亲切了些。
“敬武去长信殿给太皇太后请安了,这位是我母亲,想见见你,才让你过来的。”霍成君一手附在刘奭的背上,低头相告,一手指了指面前的母亲,会让刘奭见霍显,霍成君并非是全信了霍显之语,也是存了私心的。